*全文13.6k+,自我感动的小破文。
*是佣占,丧尸末日pa,一把尺寸怪异的刀子。
*交叉叙事+部分生僻字警告,极有可能会对您的阅读产生影响。
*没了,看吧。
如果天气和心情都很好的话,我会偷偷把自己锁上天台,抽上一支烟,倚着栏杆,默默望着天上的白云飘过。我是喜欢尼古丁的;它能够缓解战遗发作与伤口开裂带来的苦痛。
多么好的一个东西,只是现在没了。我摸着空空的烟盒,悲哀地想。
不只是没了,而且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不知道伊莱会怎么想,他之前从不让我抽烟。
真的很疼。捂着腹部,撑着栏杆,我感到自己在无奈的苦笑,烟盒从我外套的口袋里掉出来,摔落在沾满灰尘、肮脏不堪的地上,又弹起,发出几乎听不到的轻响。尽管疼痛和炮火的耳鸣占据了身体的大半部分,我还是能够听到那些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在楼下走动,发出令人反胃的声音。
这些行尸走肉是如何出现的,说来话长。总之,当我在三月二十四日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醒来时,一切都变了。我还清楚的记得,我是被一声划破长空的尖锐叫声惊醒的。拉开窗帘,透过窗,我看见一片混乱的街道。那些东西歪斜的在路上行走,赤淋淋的尸 体摆在我的眼前,牵动着我崩溃的神经。在昨天,那里还是个平静祥和的街道,邻居在花园里为花草浇水,邮差蹬着自行车挨家挨户地送信,仍是一个平常的一天。
我对于“丧尸”那类的东西了解不多,但也不是完全不了解。曾经只是开玩笑般地与伊莱聊过这个话题,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它们会在某一天活生生出现在我们面前。
疼痛还在持续发酵,我在等待它的结束。微风吹过我的身旁,但我明白我无暇享受它的清凉。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我突然想起伊莱平日里经常唱的歌谣。如果它能够让我缓解一些疼痛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于是我喘息着低声唱了起来。
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唱得很难听,甚至有些跑调和口齿不清,但我的确感到好了很多。脸上流淌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我压抑着悲痛,倔强地唱了下去。
桨呀桨呀看不见,船上也没帆。我突然想起来那个时候。伊莱将破碎成片的我从赤泊中捡回来,抚慰着我冰封已久的心脏,而我却对他做了那种事。从那天开始,我就总是靠在墙上,一遍又一遍地拷问着自己爱不爱他。就算做了那种事,我的答案却又仍是“我爱着他”。
飘啊,飘啊……我为什么会这样做?我是自私的吗?我是个罪人吗?自责、否定、拷问,我一直都在这样对待我自己。不过令我惊讶的是,这首来自某个东方国家的童谣却又短暂地让我放下了自我,以及那些刻骨铭心的愧疚。
飘向西天。我唱完了,紧闭着眼。我发现我自己在哭泣。不过让我哭泣的真正原因并非是最近让我面临精神崩溃的一切,而是这首童谣。它仿佛是温柔地把我捧在手心,对我的精神进行洗礼。
我睁开眼,却又发现疼痛与自责悄然地消失。
风在吹着,凉爽地吹拂着我泪流满面的脸。我明白,我已释然。
谢了,伊莱。我默默地想。
食物快没了。我翻找着房间,心中突然一紧。是个人都会明白之后会发生什么:走出这栋临时找到的屋子,走入充满危险的世界。
这不是第一次出门寻找物资了,但我仍然感到极度的紧张与不安。伊莱常常叮嘱我要用布把全身包裹起来,免得被那些东西咬到,但我觉得一点用都没有。事实上,它们的咬合力没有他想的那么差。
站在门口,我仿佛听见伊莱悠扬的歌声——虽然发音和原曲好像有些不一致。包裹着布的手颤抖着向门把手伸去,推开房门。
仍然是黑色的柏油路,像一条河流一样在我的眼前展开。那上面的确有些液体,红褐色的,渗入进了沥青的缝隙之中,与柏油路的乌黑融为一体。那公路在夕阳的照射下本应是充满着生机的,但现在只有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寂静。
——这一次,站在门前的只有我自己。
我缓缓地向前走去。赤液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钻入鼻中。而那气味却又莫名地和那一幕重合起来。院子有条小路,用青色的石砖铺成,一旁点缀的是干枯的花草和农作物;那是我和伊莱一同种下的。事实证明农作物在末世中仍然很容易种植。
我还记得几个月前的模样。青草随着春风摇摆,花朵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伊莱会在院子中站着,在春风的吹拂下轻声祷告。
我没有把他的笑容忘却掉。我清楚地记得伊莱把淡蓝的双眼转向我,柔软湿润的唇微微上扬。他在阳光下浑身散发着神圣平和的气息,就像站在光圈之中一样。我感到我也在微笑,尽管被刀子划破的嘴角微微发痛。
——奈布·萨贝达——现在不是想这个东西的时候。
我提醒自己,在弥漫着尸 体腐臭的现实中骤然回过神,然后继续走在被那些东西沦陷的街道上。
四周静得有些夸张,呼吸声、心跳声和脚步声甚至能够清晰无误地传到自己的双耳。
为了以防万一,我会把背包带上,里面放着一些必需品。那里背的东西有些多,沉得我微微弯腰。
还有哪里有食物和水吗?我想着。附近的街道都已经被我观察过了,里面的东西要么被我拿走了,要么就是被其他幸存者洗劫一空。这么说,应该往更远的地方走。
可是,我应该往哪里走呢?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味地沿着街道向前走。
不过这个重要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在走了几步之后,我就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传来。远处密密麻麻的一团人影在向我冲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小个子的男孩,而后面的东西——
我咽了口唾沫。
看来霉运指定是找上我了。怪不得刚才一具行尸走肉都没有。如今的正解应该是立刻跑回原来的基地,然后把门紧紧地关上,静等那些东西分食掉那个厄运儿的尸 体后再出来。
那小家伙快没力气了,如果他在跑到我跟前就撑不住了,倒还可以为我争取些逃跑时间。
——等等,还有一种解法。
肌肉绷紧,我在即将向原基地飞奔过去之前,大脑却又弹出了另一个意见。
——太过愚蠢,不接受。
我摇头,但又很快地怔住了。那些东西的嘶吼声突然地在我的大脑中循环播放,伊莱的脸庞莫名其妙地在眼前浮现。
理智的高墙猛然地崩塌,碎片飞溅四处,散落在地上不见踪影。
我下定了决心。
在开始前,我需要做些准备。背包被用力地拉开,我一怔。在背包的底部躺着的,是一把沾着赤的军刀。这已是一个不得已的情况,所以我有些不情愿地把它掏了出来。包里还有些书,都是伊莱喜欢看的。我平常不怎么看书,有时候只是伊莱抱着那些书在我身边翻阅时,我会凑上去看看。那些书我仍然留着,因为那是伊莱在世间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如果把它们丢掉,背包会更加的轻便,而我能够跑得更快。
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犹豫了。我咬咬牙,把它们掏出来,丢弃。书在空中匆匆划过一道弧线,又重重落在地上。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能够再见到它们,但我想这种场景很难再出现在我剩余的生命里了。我的心在发痛,但这并不重要。
——愚蠢,但我宁愿去当那个愚者。我转过身,手中握紧了军刀。在我释然之前,我有段时间没有碰过它了。
来一场酣战吧。我转过身,面对着那些带给我无尽梦魇的肮脏肉体们。我的嘴角仿佛在扬起冰冷的笑。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人们在寻找物质时的安全,我的答案会是天气,而不是武器。比如说是今天,乌云在灰暗的天空中飘荡,雨水细细地飘落在地面,就算是隔着污浊不堪的窗都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形;这便是一个极好的、相当适合搜寻的天气。丧尸好像对此类天气深恶痛绝,因为雨水很大程度地掩盖了他们的嗅觉和听觉。按照我以往的观察,它们一失去这两样东西,对我们的威胁就会大大减小。
我和伊莱便在雨还没有停住的午后缓步行走。所幸之前没有走太远,这一次只需要我们在屋子方圆一千米之内找点东西就可以了。
就在这栋屋子里展开搜索吧。我盯着一栋看上去有些陌生的屋子。在确定了这个想法之后,我便上前,打算把门撬开。我以前从没有学习过撬锁之类的东西,这活都是我在丧尸爆发之后用一根铁丝摸索出来的;事实上,这并不难。伊莱在我的身后默默地站着,我想他是在向自己的神明祈祷。
——好了。将铁丝一旋,门锁便发出了一声轻响,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缓缓向内旋开。
屋内的景象无非也就只是末世荒芜寂静的样子,不过却令人有些怅然。蓝色的墙纸已经褪色,从墙上剥落,凄惨地展在地上,只剩一点部分被胶水粘住,仍然顽强地在墙上挂着。距离门前不远的桌子上摆着的是腐烂已久的食物,浓烈的酸气扑面而来,蝇虫在上面盘绕。而桌腿底下躺着一只受潮掉色的木马,一旁是一张照片,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可爱的孩子在幸福地笑。木马和倾斜的照片形成了一个小空间,已经变成了蜘蛛、爬虫和细菌的居住与滋生地。
没有错的话,这本应是一个幸福的一家三口,在丧尸爆发前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在丧尸爆发后,这一家三口要么是不幸地死在了外面,要么是早已逃走,继续在危险、压抑的世界里痛苦地摸爬滚打。而令我感到有些悲哀的是饭桌后面的墙。那上面显然是贴了贴纸,虽经过了时间的冲刷,但仍然能够看到上面的文字。
Happy birthday for my lovely baby.那上面贴着。
伊莱默默的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我没法看见他被黑布蒙住的双眼,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神情之中流露出来的焦躁与不安。
伊莱的嘴角一直在抽动。直到我慢步向厨房走去时,他才开口道:“这里没有什么东西了,我们快走。”
我想我明白他为什么要催我离开。透过厨房的玻璃,一缕午间灿烂的阳光照在那上面,雨停了。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不过我当时没有想到。当我决定推开厨房的门时,一只丧尸突然从暗处冲出来。我一怔。尽管他的面部沾满了鲜赤,脸部早已因为病毒扭曲得不成形,但是他仍然能和桌腿下那张相片的脸——那张洋溢着幸福与快乐的脸怪异地重合。怪不得我觉得奇怪。如果他们从这里逃走,是不会把孩子的相片留在这个这么明显的地方的。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飞快地站在了伊莱的身前。实际上这个动作根本没有必要。那个小丧尸比我们矮了太多,我只需用点力就可以用腰间的军刀把它的脑子捣坏。
不过在做这件事时却意外地遭遇了些阻碍,因为伊莱竟在我把刀子刺向那个小丧尸时拼命地把我拉回去。受到他的影响,军刀滑动的轨迹微微有些偏离,不过最终还是精准地击入了它的大脑,脑 浆和赤溅在我的身上。小丧尸在我把军刀抽出之前就已经开始瘫软,喉咙中激烈的嘶吼声如同被人掐灭的火烛一般戛然而止。
可我来不及忏悔我的所作所为了,因为伊莱没有顾及我疑惑的注视,把我推出了厨房。他的手劲意外的大。
从我们踏入这栋房子开始,伊莱的表现就一直很反常。实际上,当我们出门时,他就已经有些慌张了。如果伊莱都如此紧张的话,那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然后,我就这样被伊莱推到了房门门口。在轻声的抗议下,我能感觉伊莱沉重的鼻息喷在我的后颈,然后沿着我的脊背缓缓滑下。我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应该立刻回去。
但已经有些晚了。街道上再次充满了丧尸,有些丧尸正挣扎着从街道两旁的垃圾堆中出来。有那么一瞬间,我们和丧尸双方都愣了几秒。伊莱有些急躁了,预言只告诉了他会发生什么事,但没有告诉他如何避免。
那些丧尸很快向我们冲了过来。随着门呻吟着摔上,那些丧尸只能拍打着门,渴望冲进来。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丧尸的嘶吼又模糊地从房子的二楼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楼梯上滚下来,是丧尸。
我才发觉到这栋房子里会有这么多具丧尸。我本在进门那一刻就听到了模糊的叫声,但这房子旁边一个垃圾堆,我以为叫声的主要来源在那里。没想到这里也有,而且不止三具。
十几只孩童身高的丧尸很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到了我们面前。现在倒不是伊莱拉着我乱跑了,我们的身份在顷刻间发生了变化。我拉着他,向着另一个房间冲去。房子的大门也在这一刻被压塌,丧尸翻涌着扑进来,其中夹杂着它们没有肉色的赤块和布料碎片,都是被它们那些没有智力的同类挤碎的。
我和伊莱冲入的房间貌似是个书房。这房间的门之前就开着,现在被我关上,企图拖延一些时间。里面的窗户被打出了一个大洞,看来已经有人来过这里,但从厨房的罐头来看,他估计是被楼下的那只小丧尸咬死了。
我决定先让伊莱出去,但是他拒绝了这个建议。没有多少时间去浪费了,于是我向窗户的大洞冲去。包裹了全身的布在这时起了作用:碎玻璃无法扎进我的皮肉里,只是像钻石一样粘在了布料上。右肩着地,我感受到了垃圾绵软的触感,如果没错的话,还有一种人形的坚硬感觉。
伊莱的脑袋已经从窗边探出来了。我立刻从垃圾堆旁弹开。
伊莱跳了下来。如同激起涟漪一般,在他落地的瞬间,几只丧尸立刻从垃圾堆中爬了出来。而屋里的那些丧尸也冲破了那扇不算牢固的门,此时也正从窗户中钻出来。逃出来的地方是一个有些深、呈直线的小巷,不花点时间跑不出去。而丧尸移动的速度不能说是快,但也不可小觑。这无疑是条死路。然而,伊莱爬起身,然后对我说出了那句话。
之后的记忆我都不想回想了。我受伤的心脏自动屏蔽了那段记忆。
那段记忆的最后一幕,是我迅速地在湿润的泥土和青草之间滚落,然后头部重重的撞在木头上,世界遁入了一片黑暗。
全身就像是被人打散、却又被简单地拼接回去似的,小腿此时酸痛不已,腹部如火往上涌一般,头也感觉到了一阵阵眩晕与呕吐感。全身的一切部位都在作痛,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好久没有感觉这么累了。急促的喘息声在黑暗的门廊中不停地响着,我和那孩子,都靠着屋子的墙,疯狂地呼吸着空气。耐力跑我没少跑过,但是要背着个包,抱着个不轻的孩子,被一群疯癫的东西追赶,在这之前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
其实我有想过随便打破一个房子的窗户后钻进去的,但我觉得我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执行这个想法的勇气。光是想想几十个没有智商的家伙在门前疯狂拍门,真的令我有些害怕。无论如何,我在用军刀捅了几只讨厌的家伙之后,就转身抱起了那个小不点。之后,我疯狂地跑了很长的一段路,终于在几个拐角甩掉了全部的行尸走肉。反正是活下来了,尽管军刀不知道是去了哪里,说不定现在正在哪个行尸走肉的脑髓中插着。
在昏暗的门廊里躺了一段时间,我终于是把气喘匀了。小腿仍然有些发软,膝关节也很清楚地发出了疼痛的信号,我差点没能站起来。那小家伙比我恢复的时间要长,当我从客厅桌上把打火机拿过来之后,他还躺在地上喘气。
“……谢谢你救了我。”过了一会,他有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对我绽放了一个很纯洁的微笑。
我却有莫名地有些不知所措。最终还是肌肉牵动着嘴角,勉强地扯出了一个不自然的微笑。
小家伙没有被衣服遮盖住的皮肤上都没有人类的牙印样,衣服虽然破旧不堪,但也没有被什么东西咬过的痕迹。
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啊。真是神奇。
“你很累的样子,需不需要睡觉?”我又问。他点了点头,有些疲劳地走到我身边。
打火机没有多少煤油了,但它仍然能够把没有多少光的门廊照亮。空着的左手突然被什么东西填满。是那个孩子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是冰的,裹满了汗水,但我不在乎。暖意终于久违地沁入了我的心田。
房子不止一个卧室,但我还是把那孩子带到了我和伊莱的卧室。这里有些乱,甚至被子都没有按我以往的习惯叠好。我在把他带进来的时候有些羞愧。不过那孩子没怎么在意。他只是有礼貌地看了我一眼,在我点了点头之后就爬上了床。
——等一下。耳边传来床铺的吱嘎声,但我的注意力却被什么东西转移了。床头柜上的东西是一个相框,不过它里面没有任何照片。我知道那张本应该放在里面的相片是什么,也知道它在哪里。
我就默默地站在卧室的门口,盯着那个相框。而视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转回了那孩子。他在微笑着看向我。
——太好了。看着窗外荒芜悲凉的景色,我轻轻的把门关上,然后径直向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并不是没有光照,但是这里的窗开得太小,因此整个房间的大部分都沉浸在黑暗中,只有午间的阳光无力地洒落在地板上。早就在几个月前断电了,电灯无法使用。
肩膀很痛,可能是在救那孩子时弄的,总之是伤口开裂了。绷带平常会在厕所的柜子里备着,是伊莱放的。
至于在那之后,我自有计划。
那孩子睡了很久,应该有五个小时左右了。在这期间,我出去了一趟。搞到的东西不算多,但好歹也填满了半个背包。回来时,那孩子仍然没有起来,所以我又对伤口进行了一些处理。有些累了,于是我便用打火机把壁炉点亮,然后在温暖的火光中垂头打着瞌睡。实际上,壁炉很久都没有被点起来过了,打火机也就这样省了很多煤油。
直到我突然被微弱的脚步声惊醒。那孩子终于醒了,刚才应该是在屋子里到处摸索。莫名地,他对我相当信任,那双湛蓝的双眼中没有任何的怀疑或是警惕。我刚刚换了件衣服,他应该注意不到我身上的伤痕。
我抬起了头,对他微笑。这份笑容里倒是没有什么勉强,很自然。“过来坐坐吗?”我对他说道。
他同意了,很乐意地向我走了过来,然后坐在了我的旁边。我才注意到,我和他应该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两个人恐怕聊不到一起。但我希望能够对他好点;物资会减少得更快这件事不需要思考太多,这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先生,这张照片是……?”那孩子却突然开口,一脸好奇地看着我手上拿着的东西。我突然想起来我手上拿着几张照片。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摆弄了会那两张相片,之后才缓慢地开口。
“这张……是我和我的母亲。后面那张……”话语到这里突然地停顿。是我和伊莱。这五个字,我踌躇着,一直没有开口。
“是您的朋友或是很重要的人吧。”他轻声对我说道。我被他的话噎住了。房间在一瞬间变为沉默。
“是的。”我终于开口道。刚刚我有些出神了。我在想伊莱平静、安宁的面孔,还有他湿润、柔软的双唇。我可能再也不会见到它们了。
“肯定很难受吧。”那孩子离我更近了一些,“我和我父母走散时也是这样。我一张照片也没有。”
我点头,只是呆呆地看着火焰在壁炉中跳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涌动,难以被压抑下去。
“他去了一个很美好的地方。”我自言自语道。伊莱的那句话莫名地在我的大脑中循环,它终于突破了记忆组成的屏障。那句话不长,却又能像魔法一样疯狂地击打着我的全身。
“快点走,我留在这里。”
是伊莱一向低沉镇静的声音。但我却意外地从这句话中感到了一丝颤抖。然后,他回过身,就像即将赴死的战士一样。那些行尸走肉从窗边摔下来,想要起身,却又被上面的同伴压在下面。
我只是愣在那里。军刀仍然我在我的手里。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伊莱好像在对我吼着些什么。我明白那是警告。我想要抗拒他的指示。我不能走。我不能抛弃他。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我不想让他沉没在尸潮中。我不想让他即将不再属于自己的身体沾满鲜赤地躺在地上。我不想拿着军刀面对着他失去灵魂的身体。我宁愿希望那个拿着武器、面对着那些东西的人是我。我就怔怔地站在那里。但是伊莱冲过来推了我一把。
他用的力度好重。我差点摔在地上。然后我开始向外跑。我的全身上下都在阻止着我离开他。但是我只是失去了灵魂一般地向外跑。
我记得我的眼中最后映出了伊莱决绝的背影。他的灵魂已经去了,在那些东西的利齿下。
——而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壁炉的火光照亮着客厅。手中握着那两张照片。我叹了口气。脚步不知不觉已变得蹒跚,肌肉好像在逐渐变得僵硬。
那孩子不知道,在我沾满尘土、肮脏不堪的上衣下,有一个新鲜的、殷红的人类牙印。
好像有人在摇晃我的身体。就像电视被打开了开关一样,我身体内的一切直觉都被重新唤醒。头疼欲裂。颅内一阵天旋地转,我感到恶心。视野先是一片黑暗,然后又被突如其来的光照得睁不开眼睛。鼻腔中填满了矛盾的血腥味与青草味,双耳又重新接受到丧尸的那些无意义的嘶吼,口中也充斥着血腥味,一阵疼痛。我的一颗后槽牙被磕掉了。全身上下都潮湿一片,是黏腻的汗水和青草的露珠混杂在一起。手臂、双腿、腹部、手掌都有传来不同程度的疼痛。呻吟低声从我干涸的喉咙中发出来,我抬起手掌,企图把自己撑起来,但是失败了。无可奈何地,我只能再次闭上双眼。
伊莱。伊莱怎么样了?他还在小巷中和丧尸搏斗吗?他死了吗?被丧尸咬了吗?千万个由问号组成的节点突然地从脑中升起。不。不行。刚刚闭上的双眼又忽然睁开。我应该起来,无论自己有多虚弱。我必须要去找他,尽管拖着这幅劳累、无力的躯壳。军刀在哪。脖颈吃力地转向一旁。酸痛不已的手指抬起来,然后是整只手臂。我艰难地在地上摸索。
“奈布。”有人在叫我,但是声音模糊不清。军刀原来就在我的大腿旁安稳地躺着。握住它。然后去找他。我指使着自己。
“奈布·萨贝达。”声音大了一些。一双手在拼命摇晃着我,好像还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在我的身上。
……是伊莱吗?大脑开始正式地运转。我的熟人不多。能直接叫我名字的,也只有伊莱了。他活下来了吗……?我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伊莱。所以我呢喃着他的名字,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回应。
“奈布,”对方终于开口,我隐约看到那是伊莱的身影,“我想我活下来了。”
他在点头,在极力压抑着呜咽。我才明白,那温热的东西是泪水。
太好了。太好了。我感到我自己在说。欣喜和安定,我感到它们都久违地回来了。可伊莱后面的那句话却让它们又散了开来。
“可是我……被丧尸咬到了。”
经解剖,丧尸的体液中含有巨量的χ病毒。这种病毒就是导致人类变成丧尸的最主要原因。
χ病毒的主要传播方式有体液传播、黏膜传播等,且传播概率极高,一旦被其传播,就会变为所谓的“丧尸”。
大量目击者报告显示,在正常人被丧尸感染之后,身体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感到越发僵硬,直到受害者的身体被χ病毒全部占据为止。同时,丧尸也不会再对其发起攻击。它们貌似只是为了传播,且在体内不会产生新陈代谢。
相对来说,在被丧尸咬到之后,被转化为丧尸所花费的时间通常在18~24小时之间。
丧尸的攻击能力极强。无论丧尸生前是孩童或是老人,转化为丧尸后的力量往往会变为其生前能够达到的最大限度值,除非有人对它们的四肢、肌肉、骨骼等进行了一些破坏。
丧尸是一种极为笨拙的生物。尽管它们的速度较快,但是是不会进行跳跃、翻越、攀爬等动作的,遇到猎物也只会一味地向其方向扑去。因此建议在遭遇丧尸时跑向障碍多、地形复杂的区域。
攻击丧尸的任何部位都无法对其造成直接性的损害,除了脑细胞。将其脑细胞捣坏,即可让其“死亡”。
最重要的一点是,丧尸是没有智商与情商的,若您的熟人或是恋人转化为丧尸、并且想要对您展开攻击的话,请毫不犹豫地将武器刺向它们的大脑。
之后我和这孩子聊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聊了会过去发生的种种事情,最后我甚至从储藏室拿来了许久没有玩过的国际象棋。这孩子对棋艺的熟练度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总之,我们在一起待了很久。从这个下午,一直到傍晚,都是我余下的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终于到了凌晨,我便赶着这孩子睡觉去了。
他又到了床上,盖好被子。我本来想转头离开的,但是这孩子突然叫住了我。
“那首他教过你的歌……能不能教给我呢?”
我回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月光从被关上的窗帘间透出来,照在这孩子身上。他的双眼发着纯真、好奇的光芒。
但是这平常的一幕,却突然让我想起了什么事情。
伊莱。躺在床上。伤痕累累。歌声。抽噎声。喊叫声。嘶吼声。
——不。奈布·萨贝达,这些,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这孩子好像在叫我,在我模糊的记忆之中。
——清醒一点。我劝自己。所以我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把自己从痛苦的记忆中赶出来。
“可以。”我笑着对他说。
然后我开始唱起了《小白船》,用我最准确的音准。他也跟着唱了几次,可是发音什么的都有错误。最终,在我承诺把乐谱写下来给他之后,他才肯睡觉。
真令人惋惜。卧室的门被关上时,我轻声叹了口气。我不能和这孩子一起睡,因为我感到我身上的伤痕会玷污他纯真美好的心灵。我和伊莱一样,为了守护某个人,心甘情愿地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我不在乎。伊莱或许也不会在乎。
我对这孩子的情感有些复杂,尽管我们只相处了七八个小时。在某种意义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他当作养子。有些荒诞,但是对我来说,他确实和伊莱有关。
我一直在忏悔。我在后悔一件事:我当时为什么要离开伊莱,让他一个人在小巷中与那些东西搏斗。我丢弃了他,我对他的困境坐视不管,让他丢弃了自己的生命。一个如此珍贵的生命。所以,当我看到那个孩子时,我条件反射般地选择了向他伸出援手。如果没有伊莱的牺牲,如果没有这样做,我甚至都有可能不会见到他,或是仍然是最自私地对其坐视不管。
我不会忘记教堂前那个下着雪的夜晚。那是我与伊莱初遇的日子。就像冰雪在春风的吹拂之下悄然融化一样,我冷漠的心在他温暖的感化下改变,怜悯、温柔注入了心脏,将冰冷、残酷替代。
所以说,这个孩子,与伊莱息息相关。我会尽最大的力气使他感受到温柔与爱,尽管只有短短半天的时间。
可是这半天已经到了。在这之后,我应该去往哪里?我在这孩子醒来之后随时都有可能变成那种东西。那么,目标就很明确了。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但执行起来会感到痛苦不已。
——那就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必须离开他的身边。我不需要带上任何东西,除了母亲还有伊莱的照片。家里的东西也不算少,这孩子还可以借助这些物资活上一段时间。虽然他会为此痛苦,但他终将会好起来。至少我,一个陌生的男子,或许曾经让他短暂地感受到“家”的样子。
留给我行动的时间不多了。身体的有些部分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僵硬了。写完乐谱,我就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抚摸着胸口那我与伊莱的合照时,终于下定了决心。谱写乐谱的笔还有点墨。我知道,在几个月前,这支笔的另一个主人曾用它在合照的背面深深地写下一句话。充满着悲伤和决绝的一句话。
我忘了我和伊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了。全身酸痛不已,但我想是我把伊莱背回了家。伊莱好像表示了坚决的反对,但是我没有在意。伊莱的腿被丧尸咬伤了,没法走路,而且我也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自生自灭。
他叹了口气,在我们进门时:“我希望你能用军刀把我杀死。”
我没有回答,只是背着他到了卧室。我在逃避吗?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他躺在床上,我坐在他的身边。我们之间就沉默了那么久。他只是闭着眼,一言不发;而我的视线只是在窗外的景色和他的伤口之间来回徘徊。我忘了我在想什么。午间的阳光无力地照在床旁的床头柜上。我和伊莱的合照装在相框里,而阳光却又戏剧性地照在只有我的那一部分,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然后,我们之间就只有沉默。直到我发觉月亮已升到了正当空。一切都已经相当暗了,我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见伊莱的身影。“杀了我。”他突然说,“你还有很多时间来执行。活下去,你必须活下去。”
不。不。我不会的。我摇头。然后一切就都回到了沉默。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歌声。歌声突然地从他嘶哑的喉咙中迸发。
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月光缓缓从床边洒下,洒在他的身上,多么神圣。
桨啊桨啊看不见,船上也没帆。泪如雨下。我捂住嘴,试图停止怪异的哭声传出来。
飘呀,飘呀,飘上西天。他唱完了,紧闭着眼。我在哭泣。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他已深沉地睡去。
伊莱。伊莱。伊莱。我感到我在喊叫,绝望的吼叫从我的喉头迸发。我妄图唤醒他,但已经不可能了。天空中露出了鱼肚白,夜晚的黑与紫淡化成了蓝与白。伊莱的灵魂死了。在神圣、静谧的月光下,如光环一般笼罩。
活下去,你必须要活下去。我呆呆地看着伊莱的身体。脑中环绕着这句话。活下去……
我好像看见伊莱在动了。他在酝酿着无意义的嘶吼,他在起身。他在扑向我。
我却只感到了脑 浆和赤溅在我的身上。军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了我的手上。然后,他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在我的身上。他逐渐冷却的体温告诉我,他已经死了。
活下去。这就是活下去吗?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把最重要的那个人刺死?我感到自己在瘫痪。军刀从手中脱落。清脆的一响。
为什么要听伊莱的指使呢。在一阵迷糊中,我只感觉到所有事物都失去了色彩。军刀上沾着赤。我强忍着自己体内的悲伤,嫌恶地把它踢走。
新的一天来临了。但只有我迎接到了黎明的曙光。伊莱走了。我亲手杀死了他。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伊莱。伊莱——伊莱。伊莱……。
伊莱在与奈布合照的相片后写下的字。字迹很深,十分用力:
奈布的生命会被肮脏的造物带走。日光照在我的身上,神明这样告诉我。
不。我是无法接受的。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被带走。
还有一种方法。预言不是不能逆转的。如果我能够逆转未来。
即使要我付出自己的生命。
奈布留给小男孩的乐谱,以简谱的方式呈现,有折叠痕迹。在乐谱的最后有三个字:
对不起。
门廊很黑。打火机的火光在闪着。四周一片寂静,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狂跳的声音。
深呼吸。我想我准备好了。拉开门把手,街道荒芜的样子再次在我的眼前展开,只不过这一次笼罩上了月光。那些东西无所事事地到处徘徊,在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后都满怀期待地望过来,但辨认出我已经被咬过了之后,就失望地继续乱走了。虽然知道它们早已不会再攻击我,但想到要穿过它们,我仍然感到一阵恶心与反胃。
门终于被我关上。我几乎是愣了好一会,呆呆地看着房子内如深渊一般的黑暗。我必须要离开这里,远离这个孩子。我不能让我失去控制的身体去攻击他。他也不能够看到我变成那种邋遢可怕的样子。他必须要活下去。身体有些僵硬了,每走一步都要花上几秒。我花了差不多一分钟走出这个院子,然后缓缓踏入了充满肮脏的地狱。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根本走不了多远,也无法再找到一把刀子来了结自己;军刀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如果我执意要去找一把刀子的话,我可能会死在找它的路上。
我的脑子胡思乱想着,一边蹒跚地在街道上乱走。
实际上,如果我的尸 体躺在一个无人的角落,不会被那孩子,甚至是所有人看到,倒也挺好。
——无人的角落……?
咬紧牙,继续僵硬地与满大街的行尸走肉擦肩而过。我知道我应该去哪里了。
如果我的身体能够在一望无际的深蓝中缓慢下沉,任由冰冷与睡意将我包裹……那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投 湖。在距离这里差不多一千米左右的地方,那里有一个人工挖成的湖。我只需要在脚上绑一个重物,然后我就能够永远沉睡在湖底,静静地被水草包围。
好想法。于是,我便向那里走去。
月光照在我的身上。全身已经感到疲劳堆积得越来越多。那两张照片在我的上衣左胸的口袋处放着,它们在聆听我越来越低的心跳声。我感到我在喘气,全身的赤液流动得越来越慢,大脑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在剧烈地发痛。我快要没有意识了。好远啊。好累啊。好痛苦啊。我还能坚持多久呢。
伊莱。伊莱……我还能和他见面吗。双手曾溅满了鲜赤。多么罪恶。我能进入天国吗。我能否有资格呢。
那孩子。当他醒来之后会感到什么呢。我的道歉肯定不够虔诚吧。他会对着乐谱流泪吗。他会留在这里吗。还是会离开。他会忘了我吗。他会想念我吗。他会活下来吗。他能够平安地活着吗。他必须活着。
冰雪。马车的声音。钟声。祷告声。视野和那时一样模糊。我快坚持不住了。但我必须要离开他。必须。
黑暗的天空。嘈杂的谈话声。寒冷的风吹在我的身上。哪湜鉮聖哋仴洸嬤。祂湜芣湜茬栺吲莪。
芣垳孒。莪赽莈洧劦氣孒。泹湜莪怭湏婹离开那个孩子。莪能啝伊莱重逢吗。閉仩眼。他会原谅我吗。
“奈布。”……有人在叫我。多么清晰的声音。多么熟悉。我睁开眼。四周是一片深蓝,只有点点星光在空中闪烁。地面不是坚硬、充满赤腥味的沥青,而是像棉花一样柔软的东西。是他吗……是他吗?!
视野还很模糊。但我不想再等待了。是他。是伊莱。我一直在思念的人。他就坐在一个白色的椅子上,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多么神圣。多么柔和。我看清了。他的面庞盈满了平和的微笑。
“欢迎你回来。”他笑着说道,眼中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几乎是瞬间地,我冲向他,紧紧、紧紧地抱住他。如此真实的触感。我不会离开他了。不会再抛弃他了。我感到我在抽噎,他笑着挣脱我的怀抱。
“我等了你很久。”他说。我才看清他和我所站处的结构近似于一艘船。洁白的、无瑕的、在月光下静静发着光的小白船。它在空中飘浮着,缓慢地向着终点——一个发着亮光的白洞驶去。
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我必须回去,将我需要做的任务完成。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便点了点头。
“你可以先回去,完成你想做的事。”
“……还有一个问题。”
“嗯,什么?”
“你……原谅我了吗?”充满稚气的话一出口。我真没想到这个很重要的问题会这样脱口而出。
他高兴地点头回答:“当然啊。你做的那些事都是我的本意,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这句话在脑中回响。清风吹拂,我才感到自己什么不适感都没有。
“快点回来吧。”他上前抱了我一下,对我说。
一阵晕眩。我感到视野重归黑暗,身体再次变得无力僵硬,耳中重新响起了丧尸的嘶鸣声。
“顺带一提,那孩子真可爱。”他最后说道。然后,他的身影像是灯光突然被闭上一样,消失了。
我缓缓从地上爬起。这一次的动作更快了些。我感到身体比刚刚痛苦的长途跋涉要轻盈的多,头脑也更加清晰了。我才发现,我离人工湖的距离是那么近,只需要几步便可到达了。刚才为什么会觉得如此痛苦、漫长呢?
步伐有些蹒跚,但这不再重要了。我只感到轻松在我的体内弥漫开来,伴随着逐渐增长的力量。脑中播放着与伊莱一起共度的时光。伊莱和我下国际象棋。伊莱教我简谱和音乐。我拖着伊莱出去运动。我和伊莱一起种植花草。还有,在那天,我和他的相吻。
我的嘴角扬着大大的微笑。口中响起的是那首悠扬的《小白船》。那些丧尸从我的身旁挤过,对我不屑一顾。他们是没有智商和情商的,它们不会再感受到什么,只是每天一味地寻找着活人,完成所谓“传播”的固定任务。
终于到了湖边。望着水波在湖间荡漾,反映着天空幽深的蓝,我没有感到一丝恐惧。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孩子住着的地方。对不起。我在心中默默地重复。
然后,没有一丝犹豫,我跳了下去。冰冷的湖水在一瞬间渗透我的全身,我在窒息,我在下沉。僵硬的身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身体。
我紧闭着眼。水草缠绕在我的手臂,气泡从鼻尖缓缓冒出。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我紧闭着眼。微笑仍然在我的脸庞绽放。水流从我的鼻腔灌入,一阵难受,但我不在乎。我又能见到伊莱了。他并不对我感到愤恨。真好。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他了。我将会一直守护着他。
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
我紧闭着眼。意识在缓缓地从大脑中流走。我在咳嗽,但只是让更多的水冲入我的肺部罢了。我在上浮,但水草已经结实地缠住了我,我的尸 体不会漂浮到湖面上。身体在逐渐变轻,水声在变淡,那些战遗产生的疼痛与耳鸣也终于要停止了。
桨啊桨啊看不见,船上也没帆。
我睁开眼。浑浊的湖水在我的眼前冲刷,但这一切早已不再重要了。死不瞑目吗?倒也挺好的。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是伊莱吗?双耳被水灌满,压力压迫着鼓膜,但我能听到什么声音。清晰的、低沉的声音。是伊莱吧。
飘呀,飘呀——
就让我的生命在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结束吧。
飘向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