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黑

是俗人

【佣占】摇篮曲(1)

*本章节2.7k+。延用十七赛季精华一的故事。

*主佣占爱情向,为了防止创死洁癖人所以没有副cp。有其他原作角色出现。

*无考究无逻辑,剧情很乱很复杂。随剧情发展,会有原作角色死亡,角色厨快跑。

*没了,看吧。




黄沙沾染上烈阳,

是神鹰赐予了荣光。

大漠中的旅者务必牢记啊,

别因黑夜感到悲伤。


晚风从帘中穿过,将悠扬的歌声卷起,稀释在由煤灯撑起光亮的小屋四处。


年老的妇人坐在床头,一只手轻抚着孩童的头。那孩子任由历经沧桑的手指在柔软的褐色短发之中穿梭,他只是侧躺着,腹部平静地上下起伏,将精细雕琢的歌声当作前往梦乡的小桨。


萨贝达看着他们。他继续听着那妇人哼出的小曲,脸上浮起一抹悲哀的微笑。


上一次听到这首摇篮曲从她的口中唱出时,已经是十一年前了。他还记得炮火声将和平淹没,那些肮脏无耻的士兵在给予他童年的土地上走来走去,玷污美好纯洁的一切。他的童年就在那一段时间迎来了真正的结束。


伴着柔和的摇篮曲,那段混乱不堪的记忆猛然浮现在脑海。在充满熏臭的车厢中颠簸不已,与一屋子的老鼠作伴,自己迷惑、却因眩晕而无法思考的大脑,婴童无法阻止的哭闹,苍白的尸 体在他们的亲属手间瘫软发臭。


还有。母亲轻抚他的额头,用手指拭去那些冷汗和泪水。她安抚,告诉他不要害怕,然后轻哼起那首赞颂勇气的摇篮曲。粗糙沙哑的嗓音与马车一同摇晃,却又能如此有效地抚平他的恐惧与不安。


原来他也曾是一个单纯、普通的孩子啊。


所以萨贝达莫名地感到突兀无比。他被污染,黑色的污水倾倒其上,覆盖过纯洁无暇的一切。他在不公平的人为规则中摸爬滚打,荆棘攀上他的身躯,污浊泯灭他的良知;而这,与这个干净的陋室相比,宛若罪恶,抑或亵渎。


他想他听够那首摇篮曲了,应该悄然地退出去了。还未释放的潘多拉魔盒应该关上。但他却莫名地在向前行走。四肢好像被他人掌控,无法夺取、无法被自己所决定。他应该往后退,沾满鲜赤的手不应该渴望地伸出,向那孩子扑去——


他在空中幻化成狼。


他在玷污这精巧的花朵。


可是他不应该。


碰触。握住。抓起。头却如流水般分散、向下坠落——


摇篮曲还在孤独地响着,那孩子甚至没有一点反应。


可是他就是那个孩子啊。


萨贝达猛然惊醒。




“嘿,雇佣兵先生?”


麦克·莫顿又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他是杂技演员,永远精力旺盛,貌似热爱一切能够抛来抛去的东西,或许还有能够炸起来的物品。因为几个小球从他见到莫顿开始就几乎不怎么离手,老是在空中匆忙地划过一道模糊的圆形。至于里面有这什么机关,萨贝达并不好说,只知道那东西抛在地面时的样子不容小觑。


莫顿继续喊着“雇佣兵先生”,甚至将手在他的面前晃上晃下。萨贝达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手将对方的手腕握住。


“有什么事?”他抬起头,感到神经因为长时间的垂头瞌睡而发出酸痛的警告。然后他撑着身旁的箱子起来,莫顿的手腕被他一拉一扯。但杂技演员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微笑着等待他完成整个动作。


“士兵们开始吃晚饭了,他们要我来提醒你。“莫顿说道,“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去,但那里就只会剩下残渣了,对吧?”


“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萨贝达淡淡地回答道,将莫顿的手腕松开来。莫顿不知道从哪里把一颗红色小球掏出来,又开始了他一抛一接的动作。萨贝达默默注视着,一言不发。


“你知道那位侍女小姐的脾气。据说她还当过咒术师来着?”两人开始往帐篷外走,莫顿便一边倒走一边对萨贝达说道,他手里抛接的爆弹不知何时增加到了三个。他们走出帐篷,身后还有人在磨着刀。莫顿的行走方式差点使他撞在端着餐盘的几个人身上。那些人只训斥了他一句,就继续往前走了。


“哇。”莫顿只是低声赞叹,看着那几个家伙远去。他们的目的地应该是那个更加气派些的帐篷——商队里的人都知道,那是独属于公主大人和先知大人的帐篷。




走进老巴尔克所居住的帐篷时,克拉克不得不承认,他无法适应这里的一切。


老人所居住的空间昏暗得惊人,似乎所有的光亮都被桌上的几根蜡烛所吸纳。而老人正坐在折叠小桌前,借着烛光对一个怪异的东西锤锤打打。帐篷里弥漫的气味难以形容,包括机油、呕吐物、赤腥味、烟草味等,或许还有更多。


“嗯——巴尔克先生,“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巴尔克的身旁,“请问您这是在……?”他看着那老人捣鼓的东西。


巴尔克闷哼一声,将手中的工具砸到桌上。克拉克有些担忧地往后退了一步,肩上的枭也缩了缩身子。


巴尔克性情的阴晴不定是皇宫里远近闻名的。他可以挂着别扭地微笑与路过的孩童打招呼,也可以将房间里的物品扔得到处都是,只要他愿意。


“搞定了。”可他只是咕哝道,把身子艰难地转到克拉克身前,将桌上的那个小东西拿起,示意他接过去。克拉克照办了。


是个风扇。克拉克轻轻按下那上面的突起的按钮,然后看着塑料片旋转起来,风撩起他的发丝。


巴尔克将身子转回桌前。就像这动作引发了一系列剧烈的咳嗽似的,他深深弯下腰去,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克拉克慌忙地上前搀扶,但被老人没好气地推了回去。“给门口的那个孩子。“他喘息着指向门口,“他会喜欢的。”


克拉克轻轻点头。帐篷门口的确有个孩子,正探出脑袋往里看去,一把小斧头在他的手中荡来荡去。


“……他用得着这个风扇吗。”克拉克苦笑。巴尔克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回答他。


又是一阵咳嗽在他们之间爆发开来。


“您真的没有事吗?”克拉克担心地问道。只是这句话被老人理解成了低估的信号,便又直起身,转向他,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暴躁。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的吗,克拉克?”他吼道,唾沫横飞,“我没问题,你们不用担心!”


克拉克无言以对。他只能站在老人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词:“不,我是说——如果您真的感到不舒服、或者是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继而同商队出使的话,我可以让艾利斯先生派遣几个士兵,您可以先回——”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巴尔克怒道,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零件翻滚着震动,布洛黛薇颤抖了两下,但还是站在它主人的肩头,“我没有任何大问题,你和莱斯特不需要担心我!”然后他垂下身子,疲惫的声音在空间回响:“请让我一个人待会把,亲爱的克拉克。”


克拉克轻叹,然后点点头,往帐篷外走去。门口的孩子见克拉克走来,高兴地迎上去,仿佛刚刚巴尔克的那声怒吼没有存在过。


“这是巴尔克叔叔给你做的小风扇。”克拉克蹲下来,将手中的风扇放进他的手中,微笑着看向他。孩童点点头,放在手中把玩。


身后又传来咳嗽声。比之前微弱得多,但还是被克拉克听见了。他转过头去,叹了口气。那孩子终于搞懂了风扇的运行方式,克拉克能感到风在他身后刺破炎热空气的声音。


“对了,罗比。”他突然回过头,将几根黄糖棒从腰间的口袋中掏出来,递给那孩子。那东西说不上高级,甚至该说是低廉,但它还是让罗比一惊,然后纸袋上代表嘴的地方微微翘起。


“工作一天的酬劳。”他看着小罗比凝视几秒手上的糖棒,然后用闪电般的速度将它们放进被糖棒装得满满当当的小袋子中的样子,手肘搭在腿部,“小罗比很喜欢这些糖棒吧?”


孩童点点头,向克拉克鞠了一躬,飞快地跑走了。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嘈杂的士兵之中。


太阳已经下山。商队赶了一天的路,此时终于在阿尔巴沙漠的一片沙地上休息下来。有人在克拉克的远处燃起篝火,士兵们围着它跳起开尔扎的传统舞蹈。轻松祥和在队伍中弥漫。


——但并不完全是。

【佣占情人节十四行诗/21:00】『夏夜伊旬』(下)

*全文7.1k+。与@—beautiful— 的联文。在此示爱❤️(什么。

*有自铩描写。没考究没逻辑,磨得粗制滥造。企图创死所有人,顺便把美丽当垫背(什么)。

*“让我歌颂这痛苦之境中的伊甸园,如此,如梦如幻的仲夏夜之梦。”


上一棒:@卜鸟 

下一棒:@法外窒息木易酱 


*美丽所负责的上半部分在评论区。我也会将美丽负责部分的评论区下贴上我的链接。




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 or eyes can see,

只要眼睛还能看见,人类还能呼吸,




NO•8


“如果永远都能够这样就好了。”


尽管风止不住地在克拉克的耳内徘徊,他仍然能够听到萨贝达喃喃地说道。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不,不对。


那是什么声音?


风声仍然在克拉克的耳内肆虐,甚至在侵入他的大脑,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感到钻心的头痛。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伊莱。”


萨贝达却突然转向克拉克。飞兽仍然在空中飞翔,那双灰红混色的翅膀有力地推动空气,一上一下。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请代我向住在那里的一个人问好。)


那是歌声,歪歪扭扭,被许多人在哂笑与嫌恶中一同放声高唱。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它不应该如此清晰地出现。但它就是这样毫无来由地出现了,甚至在被无限地放大着,掩盖过了风声,如污浊的河流混杂着恶臭流淌着,覆过了洁净的一切土地,深深印上难以洗去的污渍。


“h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他曾经是我的真爱,)


“对不起。”萨贝达继续开口,他低沉的声音与不知从何处来的歌声顽强对抗。


“Tell him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告诉他为我做件麻布衣衫。)


我没有办法██████。


萨贝达的声音在减弱,就像收音机的音量按钮被人所不断地向左旋转,克拉克听不清那在混沌之中苟延残喘的字词。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你在说什么?克拉克想问。但当他张开嘴询问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Without no seams ̷̷̴̶̧͓͓͇̏̏͌̀͛̓̂̕ͅ‍‍̵̶̶̵̵̨̝̤̳̘̭̥̠̩͚̏̇̍̽̃͊͛͗̚͘͜͝nor needless ork,”

(不用针线,)


你██醒█。


“Then he'̷̷̴̶̧͓͓͇̏̏͌̀͛̓̂̕ͅ‍‍̵̶̶̵̵̨̝̤̳̘̭̥̠̩͚̏̇̍̽̃͊͛͗̚͘͜͝ll be a ŗ̷̷̴̶͓͓͇̏̏͌̀͛̓̂̕ͅ‍‍̵̶̶̵̵̨̝̤̳̘̭̥̠̩͚̏̇̍̽̃͊͛͗̚͘͜͝ue love o mine.”

(然后他会成为我的真爱。)


在一片混乱之中。萨贝达说道。


“Tell him ̷͓̏̕to fiǹ̴͓͇͛d me oac̴͓͇̀͛re of laņ̷̷̴̶͓͓͇̏̏͌̀͛̓̂̕ͅ‍̵̶̶̵̵̨̝̤̳̘̭̥̠̩͚̏̇̍̽̃͊͛͗̚͘͜͝.”

(请他为我找一块栖息地。)


然后萨贝达触碰到他。克拉克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但当他回过神时。萨贝达已经坐在了他的身旁。


“Parsle, sage, ro̵͛͗͘mary and th̵̭̥̠̩͚̃͊̚͜͝me.”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他推。


他坠落。


“Bewteȩ̷̷̴̶͓͓͇̏̏͌̀͛̓̂̕ͅ‍‍̵̶̶̵̨̝̤̳̘̭̥̠̩͚̏̇̍̽̃͊̚͜͝n the lsaspwaţ̷̷̴̶͓͓͇̏̏͌̀͛̓̂̕ͅ‍‍̵̶̶̵̨̝̤̳̘̭̥̠̩͚̏̇̍̽̃͊̚͜͝er ad the sȩ̷̷̴̶͓͓͇̏̏͌̀͛̓̂̕ͅ‍‍̵̶̶̵̨̝̤̳̘̭̥̠̩͚̏̇̍̽̃͊̚͜͝a strȁ̷̷̴̶̧͓͓͇̏͌̀͛̓̂̕ͅ‍‍‍̵̶̶̵̨̝̤̳̘̭̥̠̩͚̏̇̍̽̃͊̚͜͝nd,”

(悠长的海岸之间,)


如此荒谬……克拉克想。


那本应是一个美丽的海边小镇……


然后炮火轰鸣着。迅速充斥着克拉克的一切。


“Ţ̷̷͓̏̏͌̕h̵̴̶̭̥̠̩͚͓͇̃͊̀͛̓̂̚͜͝ͅ‍‍̵̶̶̵̨̝̤̳̘̭̥̠̩͚̏̇̍̽̃͊̚͜͝enhe'lļ̷̷̴̶͓͓͇̏̏͌̀͛̓̂̕ͅ‍̵̶̶̵̨̝̤̳̘̭̥̠̩͚̏̇̍̽̃͊̚͜͝nbspba ̷̷̴̶̧͓͓͇̏̏͌̀͛̓̂̕ͅ‍̵̶̶̵̨̝̤̳̘̭̥̠̩͚̏̇̍̽̃͊̚͜͝true ̷̷̴̶̧͓͓͇̏̏͌̀͛̓̂̕ͅ‍̵̶̶̵̨̝̤̳̘̭̥̠̩͚̏̇̍̽̃͊̚͜͝lov ̷̷̴̶̧͓͓͇̏̏͌̀͛̓̂̕ͅ‍̵̶̶̵̨̝̤̳̘̭̥̠̩͚̏̇̍̽̃͊̚͜͝o miņ̷̷̴̶͓͓͇̏̏͌̀͛̓̂̕ͅ‍̵̶̶̵̨̝̤̳̘̭̥̠̩͚̏̇̍̽̃͊̚͜͝e,”

(然后他会成为我的真爱,)


那不是一个平和的海边小镇了。


或者说那不再是了。


“Telhim̷̷̴̶̧͓͓͇̏̏͌̀͛̓̂̕ͅ‍‍̵̶̶̵̨̝̤̳̘̭̥̠̩͚̏̇̍̽̃͊̚͜͝ to reit w̵͛͗͘th a ̴͓͇̀͛ of laȁ̷̷̴̶̧͓͓͇̏͌̀͛̓̂̕ͅ‍‍̵̶̶̵̨̝̤̳̘̭̥̠̩͚̏̇̍̽̃͊̚͜͝th,”

(请他用镰刀去收割,)


如此荒谬地、如此没有逻辑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他看见尸体。无力地躺在战壕里。子弹。炸药无情地再次经过他们的身旁。美丽的玫瑰在他们的身上二次绽放,洁白却又染上血液,在狂风中轻摇。


他听见怒吼。来自那些粗旷的士兵们,持着枪,在灰土中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灰尘与尘埃惊起,化为怪异的影子,然后罪恶地吞噬他们的身躯。


那里到底是一片祥和的海洋,还是无情的战场?还是,它们并存着,一道红色的线将它们分割?


克拉克不再多想。他最后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失重与冰冷侵蚀他的一切。


然后他坠落到地面。夜晚暗无星光。


“.”

(。)



NO•9


一阵刺痛。


克拉克猛然惊醒,在那块冰冷的石板上。枭在他的身旁站着,有些恼怒地看着他,尖利的喙还企图继续啄向它的主人。


头顶的枯枝摇曳,它早已在永无止境的喧闹之中掉完了所有的叶子,只是作为无人打理的装饰品,在日复一日的喧嚣与忙碌中被人逐渐淡忘。


就像克拉克死去的爱人一样。


他抬起头,后颈也随之传来刺痛。夜空长远,没有一丝云雾,星空在银河的衬托下闪耀。


“And gather it all in a bunch of heather,”

(编一束优雅的石楠花,)


歌声仍然在继续。他猛然清醒,蓝眸中的朦胧在一瞬间消散无踪。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小镇里的小混混不少,但离克拉克不远的是最出类拔萃的一支。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身上的那些伤疤,都是那些歧视他和萨贝达的家伙揍出来的。那差点要了他的命。


下一次会更重。在被血液笼罩的世界里,克拉克如此清晰地记得那个无耻的头目高声笑着。他指着他,然后嘴里不住地吐出污言秽语,向克拉克疯狂地进行袭击。


“Then 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然后他会成为我的真爱。)


那些小混混仍然在无休无止地唱着,跑调的粗旷歌声在小镇中回荡。没有人敢管他们。


这会再慌乱的躲藏,就已经来不及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身影已经模模糊糊地出现在了墓地的边缘。克拉克只得蜷缩,把自己裹成一团,狠狠地把自己塞在萨贝达的墓碑后面。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声音又逐渐变小,好像已远去了。克拉克仍然缩在墓碑后,安静得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与心跳。


一切终于又回归寂静。克拉克终于放开身子来,无力地瘫在地上。


“奈布。”克拉克默默重复。他的手指搭在粗糙的石板上,抚摸着石刻的“奈布·萨贝达”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仿佛这样就能够使那甜美的梦继续下去。


底下没有睡着他的爱人。准确的说,他的爱人在离他有些距离的战场中深埋于地底,这废弃墓园中的墓碑只是萨贝达的衣冠冢罢了。


萨贝达。他把我从梦中推了出去。他郁闷地想。


梦醒的先知终于缓缓起身,身体僵硬酸痛,头脑一片模糊。克拉克颤抖的手摸向眼罩,却发现它早已被泪水濡湿。


最终,克拉克还是在原地呆站了一段时间,然后他抬起脚,缓缓从废弃已久的墓园走了出去。


他知道的,他当然知道,属于他和他的仲夏夜之梦结束了。



NO•10


真的很晚了。


当克拉克走回自家的大街时,几乎所有的人家的窗户都漆黑一片。


要是他还能在我的身边。那该多好。


街旁路灯的昏黄灯光,无休止的灰暗蝉鸣,古老的漆黑石砖裂缝。无助,绝望,悲伤。深渊将克拉克缓慢地拖入黑暗,他却无法做出什么,只能将痛苦无奈狠狠嚼碎,咽入自己的腹中。


他无法抵抗,只得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生不如死地回到所谓的家中,那再也无法带给他安全感的地方。


他已经没有归宿了。无论是小镇居民对于他和萨贝达的不屑歧视,还是克拉克母亲对他与萨贝达的爱的坚决抵制,甚至是萨贝达的不幸战死,都如此明确地告诉克拉克,他现在只是一只离了群的驯鹿,在危险中不堪地四处闯荡,随时有掉入致命陷阱中的风险。他被大自然所嫌恶、排斥。


梦中的情节是与现实相反的。谁都应该明白。


回去的路上,克拉克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任由沉重的脚步声在街道回荡,却丝毫隐盖不住内心如同无底洞一般的空虚。


他就这样默默走着,看着路灯微弱的灯光照亮一成不变的一切,默认着接受裹挟火药的海风拂过脸庞,他却只感到彷徨迷茫。


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纷争在几个月前开始彻底地爆发,现在,子弹与炸药即将席卷到这个美丽的海边小镇。


只是可惜,他的爱人没有办法跟随着混乱无序,踏着千百敌人的身躯,一同回到这里了。他只是捂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身躯,让伤口溃烂坏死,然后倒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小角落。没有人陪伴他走完这痛苦的最后一程,他只有咬紧牙关,身体痛苦的在沾满灰尘与血迹的泥土上抽搐。他苍白冰冷的尸体在他死后的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在得到萨贝达的死讯时,克拉克倒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只是把信放到一旁,自己瘫坐在椅子上,然后他却狠狠地责骂起自己的愚蠢与懦弱。


“我是一名军人。”他还记得萨贝达说,“国 家有难,我必须要去支援。在这方面上你无权对我左右。”


那时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房间。他还记得那名军人背着手在房间来回渡步,自己坐在房间的阴暗处默默看着他。海鸥倚在桅杆悲鸣,车水马龙喧嚣不已。


他也许真的懦弱无能。他不敢预见萨贝达的未来,从他第一天与萨贝达相遇开始就是如此。未来或多或少地告诉过他,萨贝达的悲剧结局是被疼痛、赤红覆盖的混乱世界。


预言是无法改变的。克拉克当然知道。所以他没有再对萨贝达提出一点反驳。


所以萨贝达最后还是去了,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早晨,穿过人满为患的站台,踏上了那段征程。克拉克甚至仍然在安详地睡着,晨光照在他微微皱眉的脸上。


醒来的那一刻开始所发生的一切,克拉克永远也忘不了。


他没有感受到那个本应躺在他身旁的人带给他任何他还存在的信息,他立刻就想到了什么。


然后全身的血液像是在一瞬间冻结,冰冷从心脏开始飞快地扩散,就好像自己在逐渐破碎,就连阳光都开始变得暗淡无色。


然后他猛然起身,被褥从他的身上滑下。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微弱地照在克拉克的身上。


“我该走了。保重。” 


萨贝达的告别如此简单,用了一张从信笺上撕下来的纸条,文字的轨迹混杂墨水,深深烙印其上。


再简单不过了,却又明显至极地昭示着尘埃落定的结局。一点悬念都没有。


原来一切就这样发生了。那张纸条原来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被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床头柜中央,在阳光的流动中沉浮。无法逆转了。


他脸色苍白,右手微微颤抖着拿起它。海鸥在窗外鸣叫,然后随即被汽车鸣笛所盖过。原来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这便是萨贝达与克拉克的别离。猝不及防,始料未及,却又真实无比。双层巴士仍然在遵循规定路线行驶,那些孩子仍然把豌豆塞在吸管里,对准比他们高出不止多少的窗户,相隔一个路口爱德华夫妇仍然在离婚的冷静期,就好像一切的一分一毫都毫无缺少。对于旁人来说,萨贝达的离开对于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是。生活仍然在继续,只是有些物件被分割、裂开,在时间的长流中漂泊。


蝉仍然在鸣叫,凉风刺破热浪,月光在天空流浪,或者在空气中穿梭,宣示着夜晚的来临,企图让人们降下声音的旋钮。只有克拉克肩上的枭却并没有迎合沉重的氛围,却是在盯着克拉克的身后。


好像谁都没有听到克拉克发出的那声短暂、细微的叹息,混杂着不知何时聚集成堆的萤火虫,在黑夜中消散而去。



NO•11


你把有些钝了的刀抵在脖颈上,心跳加速,冷汗直冒。急促的喘息迫使声带开闸,如洪水一般倾泻而出。血液沸腾、震动,通过血管传播到身体的所有地方,而手脚却异样的僵硬、冰凉。大脑中的所有细胞旋转、扭曲,你感到头痛,大脑却清晰无误地回放着令你痛苦不已的记忆。汗水汹涌而出,润湿刀柄,从额间流下,拂着跳动的血管。月光流入房间。与夺眶的泪水混为一体。冰冷的钢铁突破皮肤,细小的血珠在其上浮现,引出微弱的刺痛。你无法清醒。冰水从龙头流出,粘附在毛巾上;但它们对你失控的大脑无济于事。


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塞在你的双耳,不是蝉鸣,抑非海风。


是母亲的哀求和父亲的怒吼。他们在翻滚的喘息与心跳中交织,说你为他们感到羞耻,他们不理解。


男性和男性之间是不可能产生爱情的,他们说。


你那时推开门,然后冲入如墨般黑暗的空气中。原本的忐忑不安却在那一刻转化为心安理得。


原来嘈杂的喧嚣不止那些声音。还有那些邻居的交头接耳。他们谈论,把对他们来说不堪恶心的一切穿过咽喉,输入进飞沫之中。


然后它们转化为尖利的矛,向你发起冲击;但你没有盾,或者说,什么都没有。唯一的盾早在两个月前破碎。


所以伊莱·克拉克最终决定在一个仲夏的午夜结束自己的生命,用他爱人的那把军刀。他不觉得恐惧,反倒是被一种激动与解脱包裹全身。


——毕竟他又能见到萨贝达了。或许是在那个光怪陆离的仲夏夜之梦中,又或许只是在朴实的生活之中。


刀刃继续向着劲动脉而去。夏夜的一切单调简单,动作被无限延长。



NO•12


克拉克突然想起来自己和萨贝达的一次散步。他们当时在人流稀少的小径中闲聊,把手插在口袋。


然后他们经过了一片泥潭,克拉克毫无来由地想知道陷入沼泽中的动物生还的可能性。


“百分之一。”萨贝达淡淡地回答。


“嗯。为什么?”


“它们只会胡乱挣扎,然后越陷越深,你知道。”他回应。


泥潭从两人的眼中消失,他们继续往前走。


“不愧是你。那剩下的百分之一是?”


“一些奇迹和例外。”萨贝达耸耸肩,“或许还有更迷幻的可能性,但我不信神。”


原来他是对的,克拉克发出一声短促的干笑。自己可悲地成为在沼泽中挣扎的动物,任由烂泥将他微小的身躯包裹。


刀刃继续深入皮肤,他却莫名其妙地想象着自己苍白消瘦的尸体在几天后抬出来,不久后死讯被几个八卦的老妇人知晓。传播,传播,然后又归于平静。


这是最好的结局,在这场长达六年的抗争里面。妥协。


没有奇迹,没有例外,也没有神明的帮助。它们正在随着逐渐往下的刀刃所缓慢斩断。


可是窗外传来尖利的枭的叫声。


克拉克一惊,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布洛黛薇的叫声在空中回荡,激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可是克拉克已经提前把它放出了窗子,让它追随微风而去。海风显得格外的大,从窗外涌入屋内,挑起窗帘。


萤火虫。或者说是梦中反复出现的海萤,漂浮在空中——它们组成了圆圈的形状。尽管顶着强烈的海风,它们的结构却仍未有一丝偏移。仍然是那么明亮。


克拉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军刀不知何时从他松脱的手指间滑落,坠在床铺上。


布洛黛薇引领着它们,然后飞到窗前。克拉克从未想到过海萤的聚集竟是如此壮观。它们缓慢地平移,如同光圈一般,将街道照得无比明亮,甚至盖过了昏暗的路灯;怪异的,人们仍然沉浸在寂静之中,没有人推窗观看,没有人激动高语。


就好像这是只有梦的主人才能看见的奇观。


什么东西在一片明光中变得越来越清晰。一开始只有粗略的轮廓,然后是大体,那件军装和无比熟悉的脸庞。最后,就好像是幻灯片缓慢放映一般,萨贝达出现在他的眼前。



NO•13


一切就这样不可思议地发生了,就像离别的那天一样。如此猝不及防,却又如此真实。


萨贝达的全身被镀上了银光,海边小镇甚至能够透过他的身躯,得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就好像英雄荣归故里。他的身体被自然所镇压在地面,但是灵魂没有。他飘过残酷的战场,终于永远摆脱了战争对他的迫害,然后回到他熟悉的一切身旁。


“奈布。”克拉克颤抖着开口。他迈开僵硬的步子,踉跄着向萨贝达走去。


萨贝达张开双臂,克拉克迎合。两个灵魂在这一刻开始融合。


“伊莱,我很抱歉。”萨贝达低声说。和照片上相比,他们都消瘦了,在离开自己的爱人之后。克拉克将手紧紧地扣在萨贝达背上,历经风浪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港湾。


他摇头,想开口说那么一些字词,但是其他的强烈情感在一瞬间涌上心头,将那些冰冷的埋怨与不平融化,他所能发出的只有抽泣声。萨贝达也一样。


这片寂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两人的行动从拥抱变成了相吻,在逐渐平静下来的海风中微微摇晃。


“我待不了多久,但我会回来。伊莱,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两人终于分开,在皎洁的月光下微笑。萨贝达轻声开口,声音飘渺却清晰。

克拉克点头。他默默地看着萨贝达在自己的面前消失,千万个光点从黑夜中慢慢降低亮度,然后融合进了夜色之中。他确信萨贝达在离开之前做了些什么。


萨贝达最终还是缓慢地从他的面前消逝了。但他没有一丝的悲伤,他只感到新生。


小纸条从空中飘落。几秒钟前,它还在萨贝达站着的位置。克拉克缓缓蹲下身,把它捡起。枭在窗台站着,静静注视着他的所作所为。


然后克拉克将那张从信笺上撕下来的纸条展开,注视着沾满墨水的笔尖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他笑了。只有短短几个字,但是全身仿佛是在燃烧的围炉边蹲坐,暖意涌上心尖。


“我和你度过了那个美好的仲夏夜之梦。”


那上面写着。



•尾声


硝烟随着夏夜的风卷起又落下,月光默默无言地飘落在克拉克身上,平静无声。


此刻无言的神圣。


克拉克倚在阳台的栏杆边,静静地仰视着月光,枭在他的身后鸣叫,伴随着点点亮光。


然后他笑了。他仿佛看见萨贝达身着一身军装,缓缓向他走来,在他的手背落下一吻,虔诚地祷告。


只要仍有人类存在,他们与不平的抗争将永远不会结束,他明白。


“祈愿此生,”


“相依不渝。”

【佣占】最晴朗的时候

*全文5.0k+,校独究极大烂文。元旦快乐。

*进行一个马术文的认领。这次马术玩得很开心。

*两位活动前就知情的美丽老师和殷圆老师,在此特意表示感谢!顺便再感谢圈外的饼老师!没你们这篇文写不出来(

*没了,看吧。




那个年轻的上校会站在她的面前。


他会鞠上一躬,然后默默地看着她。他棕色的瞳孔会布满哀伤。他的脸色会是苍白的,双颊深深的凹陷。他会犹豫,双眼会游离。它们会渺茫地看向下方,看向那个比他矮小得多的、平静无言的妇人。


“抱歉打扰,罗西尼女士。”他会说,低沉稳重的声音就如同精密机械中的齿轮,微小,却又重要。


“您可能不会知道我是谁,您也不需要知道。”然后他会继续说下去。夕阳会从天空冲下,像箭一般,笔直地淋在上校壮硕的框架。他有些黯淡下去了,但那光仍然能够勾勒出上校的全身,他左胸前无用的徽章会微微反射出刺眼的明亮。他会企图将它们隐藏在军装与肌肉下的心脏,但仍然难以改变它们令人恼怒的辉煌。他也只能无奈地晃晃脑袋,接着说出那些难以启齿的事实。


“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的丈夫,亚瑟·罗西尼先生,不幸的在战场上牺牲了。”声音会突然变得很低,微风会吹过,摇曳着逐渐化为寂静的一切。上校会闭上眼,额上的皱纹变得更加明显了。他会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个慈祥的妇人的回应。


可是对方不会说出任何的话,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上校也只是单单地站在那里。过了良久,他身边的人才打破这沉默的僵局。那是一个奇怪的男人。总是会穿着一身卡其色的风衣,双眼被棕色的布所蒙住,一只枭在他的肩头,伫立着,随微风轻柔地鸣叫。平时。这位肩上站着枭的风衣先生会等待在银杏树的底下,被阴影所笼罩,难以被人察觉。他会将一个篮子递到那上校粗粝的手中,上校会轻轻接过,然后蹲下,温柔地放在地上。随着上校站起,转身。风衣先生在他的带领下跟随着,两人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他们一天之内必做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


在我的记忆里,罗西尼太太很好。她会帮出门的邻居照顾他们的宠物,也会帮那些孩子们织过冬的毛衣。我和她不熟,但我难以忘记她。


至于那两位怪异的先生,我不能说我熟识他们,但他们同样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实际上,我是来这里拜访我美丽的恋人的。每天下午,当天空变成昏黄的河流时,我会拖着我劳累的身体,提着满满当当的文件的公文包,沉重地走到她住的街道。当我每次看到那扇大门,我被忙碌的工作所麻痹的冰冷的心就会开始逐渐融化。我与她早已订婚,我深爱着她。尽管我只是一个普通公司的小职员,尽管我的收入并不可观,但我还是会好好地爱着她。我会站在她的身前,微笑着看向她。鲜花会点缀在她的身旁,她散发出的神圣光芒会让我永生难忘。


该对她说些什么好呢?我思考着,竟莫名其妙的感到了紧张。我便把包中的水瓶掏出来,然后视线在它和她之间来回切换。夕阳从云边洒下,流在我们的身上,将我们缱绻。她会俞允我的沉默,会俞允我因为羞愧而在两颊泛起的两抹红晕,而我却并不口渴。她只会站在那里,脸上挂着笑容,它令我流连于她的美貌。


不知过了多久,我会大步离开。她还是站在那里,孤单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看着我逐渐远离她的视野,在感受着凯瑟琳街重新压抑的寂然。




“抱歉打扰,罗西尼女士。”


那个上校,他又站在那里了。至于那位身着风衣的先生,也默默站在他的身后,尼古丁在他的口腔萦绕,烟雾在他的头上盘旋。那枭也在,还是那副狂野的打扮。他们又站在那妇人身前,又将重复一遍那残忍的现实。


我就站在他们的远处,手提着公文包,水瓶在手中摇晃着,满满当当的水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在等待他们离开,我需要些时间和我亲爱的恋人相处。我抬头,夕阳又缓落在我的双眼,我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


“您可能不会知道我是谁,您也不需要知道。”上校继续说。就是这样,快说吧。我的嘴角勾起微笑,颤抖的双腿使身体微微摇晃。


等一下……真是奇怪。我眨眨眼。这居然是上校吗?这双颊微红的、坚定的站在那里的人,居然是上校吗?我有些讶异。他仍穿着那套军装,然而左胸前的徽章却并不发亮了——一大半的夕阳怪异地从他的身上离开,转到了身旁的风衣先生身上。而那风衣先生,尽管头部被白雾掩盖,双眼又被黑暗的布所蒙住,但我能感觉到,他那双眼睛没有盯着他身前的军人,而是在犀利地盯着我。是幻觉吗?我挠挠头。


快点结束吧。我祈祷着。我发着抖的双腿已快支撑不住了——这是上司的诘难与工作的忙碌带来的苦果。我的恋人还在等待着我。


“罗杰,你想,哪里最适合我们的婚礼呢?”她歪着头,说道。我还记得,那是多么美丽的一道景色,在夕阳的光辉下。我在思考。无数景点从我的脑中迸发出来,我拿不定主意。


夕阳摄取着天空剩余的温度,它在张开它的双臂拥抱着我。然而我发着抖,却又不肯离开它温柔的手掌。我到底应该做什么?我苦恼地胡思乱想。


“今天天气真好。”


我一惊,下意识地回应了他的招呼。究竟是什么时候?那位风衣先生,竟在我发呆时走到了我的身旁。他的口中仍然残留着香烟的味道。至于那只枭不在它常待着的地方,而是站到了那上校的肩上。风衣先生在和我一同凝视着我美丽的恋人。


上一次和我说过这句话的是谁?我回想着。是那个公司的上司吗?不,不是。他只在乎自己的生意,对我这样的职工可不屑一顾。是我的邻居吗?不,也不是。他们简直是古灵精怪,整天带着一堆年轻学生往家里跑。或者是送报工、或是餐厅服务员?不,应该不是。他们甚至懒得拿正眼看我。


等一下。我想起来了。是我的恋人。可想起这件事又有什么用呢?可能这位风衣先生说的话真的很令我感到亲切,但他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真漂亮。”他继续说。声音缓慢。


“是——是的。”我嗫嚅着。本想拒绝他靠近的警告竟转为了回应,我有些疑惑了。他真怪异。


我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流了。他和我也就只是如此静静地站在不同的地方,看着无言的她。就连一旁的上校也不言不语。夕阳照在了她的身上。


是怎么回事?他的话语中掺杂着的,到底是冰冷还是温和?我的大脑,哎,它愈发混乱了。


“她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人。很漂亮——也很有趣。她喜欢读书,读那些很有意思的悬疑小说——还有爱情小说。她还喜欢看电影,那些文艺的、浪漫的,我们都很喜欢。她想去很多地方,还犹豫着要和我去哪里结婚……她真的很温暖——她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很贴心地照料我,会给我做我喜欢吃的东西——生病的时候……”


我最终以一个戛然而止的短语结束了我这篇极小的演讲。我感到那位风衣先生在一旁点头。


“为什么不去看看?”他问。


就在那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后,我的全身仿佛被闪电击中了一般。我震颤,想要说出一些合情合理的理由拒绝。但是,毫不意外地,失败了。


“今天天气很好。或许明天也是一样,后天也是。”他说。然后,又是一片彻底的静默。夕阳好像暗下来了,它脱离了我的身体。但是,我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它仍缠绕在我的身体。水瓶从我的手中滑落,我没有在意。


那位风衣先生转身离开了,只丢下了那句话。或许有些云里雾里,但我想我理解了。暖意宛如糖浆般融化,流淌、浇灌我的心田。我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很遗憾的通知您,您的先生,亚瑟·罗西尼女士,不幸的在战场上牺牲了。”上校的话语再次响起。我感到比刚才轻松多了,尽管不知道因何而致。还没有等上校说出下一句话,我便低声笑了起来,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气氛压抑的街道。




我将那份忙碌且无用的工作辞了。当走出那栋一直以来带给我痛苦的大厦后,我才发觉,一切都在变得更加晴朗。鸟儿在枝头歌唱,树叶在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一切居然是如此的美好。


我当然知道我应该干什么,我不再需要忙碌来麻痹我心中的苦闷了。在崭新的生活开始之前,我回了那个破烂的家一趟。我将满屋的啤酒与烟蒂收拾干净,还拉开了自她走后再也没有拉开的窗帘,让中午的阳光自然地流淌在我的身上。在干完了这一切之后,我坐在床头,只是看着这个房间残余的一切。我想等到黄昏再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寂静,阳光逐渐变淡,黄昏终于在我的视野中悄然降临。那条街里这里并不远,我可以立刻赶过去,说不定还可以再见到那两个人在罗西尼太太身前站着。


只不过,在刚刚走出大门的时候,我遭到了些小意外。因为一个年轻的女士火急火燎地从我的身旁穿过,速度快到差点将我带倒。


“抱、抱歉,先生!”她焦急地回过头,对我说道。对方有些面生,但我立刻认出了她是谁。她在两周前刚刚搬进了我所居住的公寓的隔壁,和另一个古灵精怪的学生一起共享着公寓的七楼。


“没关系。”我说。她显然焦急不已,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怀中还抱着一个哭闹着的婴儿。于是我问她:“这孩子是怎么了?您是有什么急事吗?”


“是的!”她正要走,却因为我的话仓促地回过头,“请问您知道赫尔特街在哪里吗?!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赫尔特街……”我托腮,然后想出了我能想到的第一个与其沾边的人物的名字,“您是要找117号的罗西尼太太吗?”


“对的!”她回答。那婴儿仍然在怀中哭闹着,我却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


“女士,”终于,我对她说,“罗西尼太太早就已经去世了。在战争结束后,得知她的丈夫去世后,她便自 杀了。”




我最终向那个年轻的母亲推荐了另一个善良的妇人。她轻声对我道了声谢,便匆匆抱着她生病的孩子走了。我便继续走。


轻快地走到目的地时,那两位先生也刚好来到那里。我们只是并肩走入街道,又走向自己应去的地方,期间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流。


“抱歉打扰,罗西尼女士。”上校又在说了。


实际上,罗西尼太太的死,给我们的社区带来了不小的轰动。在众人的记忆里,她是一个亲切、慈祥极了的中年女性。她在家中待着,不是伙伴邻里解决他们的问题。街道里常常回荡着她乐观的笑声,只是没有人知道,她有时会怅然的站在窗前,等待着她永远不会归来的丈夫。这样好的人——谁都难以和半年前那个憔悴的、最终挂在 房梁上的老太太联想起来。可怜的罗西尼太太,我时常会想。对于她来说,接收到朝思暮想的丈夫的死讯,便绝望地走入了由绳索围成的不归路。


“您可能不会知道我是谁,您也不需要知道。”上校仍然在说。我凝视着他,他身旁的风衣先生也一样。上校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明显的红晕,双颊也不再凹陷。他的眼中竟充满坚定,彻彻底底的坚定。


实际上,上校也是可怜的,毕竟为罗西尼太太播报她丈夫的死亡讯息的,正是上校。战争已有些弄垮了他的神经,因为自己的播报而使一个善良的女性满怀悲伤的死去——也怪不得他每天会到那块冰冷的墓碑前重复着自己说过的话了。风衣先生也一样。陪伴着上校,抚慰着他痛苦的心脏。他并不在意已经过去了多久,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在上校最悲伤的日子里充当那个最重要的配角。就好像上校是那一道夕阳,而风衣先生是它的载体那样。他接受了他,让他有一个可靠的港湾。


所以说,我又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呢?我没有一个和罗西尼太太一样柔软易碎的心脏,没有被残酷的战争压垮过神经,没有将一个女性的死尽数推在自己的身上,也没有一个这样令人悲哀、同情的恋人。那又怎么样呢?我可以继续走下去,替她看遍她想看的一切。


“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到这里来了。”上校却说。这句话没有什么拖延,干净利落的从上校的喉咙中发出。


“很抱歉,这一年的时间里都在打扰您,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女性。我在那段时间里实在是荒唐极了,不断想在你的墓前重复我说过的话,就好像我可以改变,或者说是逃避什么的。好在我终于想通了。


“我必须要感谢克拉克先生,也就是站在我身后的那位、披着风衣的先生。他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孜孜不倦的陪着我做这些无聊的怪活,最后我还是在他的陪伴下好了起来。还有远处的那位先生,他来为他的恋人哀悼,他决定继续走下去的决心也令我感到感动。无论如何……我还可以说更多,因为这段时光实在是太难忘了。最后想说的是,谢谢您,罗西尼太太。愿您安息。”


我一怔。然后我歪头,看向上校。他鞠躬,然后长久不起。这段演讲并不怎么长,但它着实感动到了我,以及上校身旁的那位克拉克先生——我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在尼古丁组成的白雾中清晰可见。


我最后还是笑了。那个水瓶,它仍然静静躺在我死于疾病的恋人的墓碑旁。它没有被人动过。我捡起它,第一次拧开了它的盖子。然后,我将它倾斜。我好像听到了水声,那些被我注入毒物的水从瓶中缓缓流淌出来,我感到它们滴在了地上。啪啦。啪啦。我听着它滴落在爱人的土地前的声音。最后,我把它拧紧,塞回了自己的口袋。


然后,便又是一片静默。是什么时候呢?我突然发现,夕阳已偷偷从我和上校的身上撤去。它竟照在了克拉克先生的身上——他却只是默默地笑,在看到我将毒水倾倒之后,他的笑意更是止不住了。那枭也轻声鸣唱着,那估计是一首轻快的歌。


最后说一句话吧——我告诉自己。


于是,我便将右手高举,高声说道:“再见!”


那两位先生转过身来,他们看着我。我终于看清了——上校沧桑的脸上终于有了阳光。


我最后转过身去,大步离开了我亲爱的恋人的墓碑。夕阳高照,墓园死气的空气中盈满阳光。我走向光明。


这时,或许就是最晴朗的时候。我想。

【佣占】小白船

*全文13.6k+,自我感动的小破文。

*是佣占,丧尸末日pa,一把尺寸怪异的刀子。

*交叉叙事+部分生僻字警告,极有可能会对您的阅读产生影响。

*没了,看吧。




如果天气和心情都很好的话,我会偷偷把自己锁上天台,抽上一支烟,倚着栏杆,默默望着天上的白云飘过。我是喜欢尼古丁的;它能够缓解战遗发作与伤口开裂带来的苦痛。


多么好的一个东西,只是现在没了。我摸着空空的烟盒,悲哀地想。


不只是没了,而且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不知道伊莱会怎么想,他之前从不让我抽烟。


真的很疼。捂着腹部,撑着栏杆,我感到自己在无奈的苦笑,烟盒从我外套的口袋里掉出来,摔落在沾满灰尘、肮脏不堪的地上,又弹起,发出几乎听不到的轻响。尽管疼痛和炮火的耳鸣占据了身体的大半部分,我还是能够听到那些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在楼下走动,发出令人反胃的声音。


这些行尸走肉是如何出现的,说来话长。总之,当我在三月二十四日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醒来时,一切都变了。我还清楚的记得,我是被一声划破长空的尖锐叫声惊醒的。拉开窗帘,透过窗,我看见一片混乱的街道。那些东西歪斜的在路上行走,赤淋淋的尸 体摆在我的眼前,牵动着我崩溃的神经。在昨天,那里还是个平静祥和的街道,邻居在花园里为花草浇水,邮差蹬着自行车挨家挨户地送信,仍是一个平常的一天。


我对于“丧尸”那类的东西了解不多,但也不是完全不了解。曾经只是开玩笑般地与伊莱聊过这个话题,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它们会在某一天活生生出现在我们面前。


疼痛还在持续发酵,我在等待它的结束。微风吹过我的身旁,但我明白我无暇享受它的清凉。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我突然想起伊莱平日里经常唱的歌谣。如果它能够让我缓解一些疼痛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于是我喘息着低声唱了起来。


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唱得很难听,甚至有些跑调和口齿不清,但我的确感到好了很多。脸上流淌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我压抑着悲痛,倔强地唱了下去。


桨呀桨呀看不见,船上也没帆。我突然想起来那个时候。伊莱将破碎成片的我从赤泊中捡回来,抚慰着我冰封已久的心脏,而我却对他做了那种事。从那天开始,我就总是靠在墙上,一遍又一遍地拷问着自己爱不爱他。就算做了那种事,我的答案却又仍是“我爱着他”。


飘啊,飘啊……我为什么会这样做?我是自私的吗?我是个罪人吗?自责、否定、拷问,我一直都在这样对待我自己。不过令我惊讶的是,这首来自某个东方国家的童谣却又短暂地让我放下了自我,以及那些刻骨铭心的愧疚。


飘向西天。我唱完了,紧闭着眼。我发现我自己在哭泣。不过让我哭泣的真正原因并非是最近让我面临精神崩溃的一切,而是这首童谣。它仿佛是温柔地把我捧在手心,对我的精神进行洗礼。


我睁开眼,却又发现疼痛与自责悄然地消失。


风在吹着,凉爽地吹拂着我泪流满面的脸。我明白,我已释然。


谢了,伊莱。我默默地想。




食物快没了。我翻找着房间,心中突然一紧。是个人都会明白之后会发生什么:走出这栋临时找到的屋子,走入充满危险的世界。


这不是第一次出门寻找物资了,但我仍然感到极度的紧张与不安。伊莱常常叮嘱我要用布把全身包裹起来,免得被那些东西咬到,但我觉得一点用都没有。事实上,它们的咬合力没有他想的那么差。


站在门口,我仿佛听见伊莱悠扬的歌声——虽然发音和原曲好像有些不一致。包裹着布的手颤抖着向门把手伸去,推开房门。


仍然是黑色的柏油路,像一条河流一样在我的眼前展开。那上面的确有些液体,红褐色的,渗入进了沥青的缝隙之中,与柏油路的乌黑融为一体。那公路在夕阳的照射下本应是充满着生机的,但现在只有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寂静。


——这一次,站在门前的只有我自己。


我缓缓地向前走去。赤液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钻入鼻中。而那气味却又莫名地和那一幕重合起来。院子有条小路,用青色的石砖铺成,一旁点缀的是干枯的花草和农作物;那是我和伊莱一同种下的。事实证明农作物在末世中仍然很容易种植。


我还记得几个月前的模样。青草随着春风摇摆,花朵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伊莱会在院子中站着,在春风的吹拂下轻声祷告。


我没有把他的笑容忘却掉。我清楚地记得伊莱把淡蓝的双眼转向我,柔软湿润的唇微微上扬。他在阳光下浑身散发着神圣平和的气息,就像站在光圈之中一样。我感到我也在微笑,尽管被刀子划破的嘴角微微发痛。


——奈布·萨贝达——现在不是想这个东西的时候。


我提醒自己,在弥漫着尸 体腐臭的现实中骤然回过神,然后继续走在被那些东西沦陷的街道上。


四周静得有些夸张,呼吸声、心跳声和脚步声甚至能够清晰无误地传到自己的双耳。


为了以防万一,我会把背包带上,里面放着一些必需品。那里背的东西有些多,沉得我微微弯腰。


还有哪里有食物和水吗?我想着。附近的街道都已经被我观察过了,里面的东西要么被我拿走了,要么就是被其他幸存者洗劫一空。这么说,应该往更远的地方走。


可是,我应该往哪里走呢?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味地沿着街道向前走。


不过这个重要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在走了几步之后,我就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传来。远处密密麻麻的一团人影在向我冲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小个子的男孩,而后面的东西——


我咽了口唾沫。


看来霉运指定是找上我了。怪不得刚才一具行尸走肉都没有。如今的正解应该是立刻跑回原来的基地,然后把门紧紧地关上,静等那些东西分食掉那个厄运儿的尸 体后再出来。


那小家伙快没力气了,如果他在跑到我跟前就撑不住了,倒还可以为我争取些逃跑时间。


——等等,还有一种解法。


肌肉绷紧,我在即将向原基地飞奔过去之前,大脑却又弹出了另一个意见。


——太过愚蠢,不接受。


我摇头,但又很快地怔住了。那些东西的嘶吼声突然地在我的大脑中循环播放,伊莱的脸庞莫名其妙地在眼前浮现。


理智的高墙猛然地崩塌,碎片飞溅四处,散落在地上不见踪影。


我下定了决心。


在开始前,我需要做些准备。背包被用力地拉开,我一怔。在背包的底部躺着的,是一把沾着赤的军刀。这已是一个不得已的情况,所以我有些不情愿地把它掏了出来。包里还有些书,都是伊莱喜欢看的。我平常不怎么看书,有时候只是伊莱抱着那些书在我身边翻阅时,我会凑上去看看。那些书我仍然留着,因为那是伊莱在世间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如果把它们丢掉,背包会更加的轻便,而我能够跑得更快。


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犹豫了。我咬咬牙,把它们掏出来,丢弃。书在空中匆匆划过一道弧线,又重重落在地上。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能够再见到它们,但我想这种场景很难再出现在我剩余的生命里了。我的心在发痛,但这并不重要。


——愚蠢,但我宁愿去当那个愚者。我转过身,手中握紧了军刀。在我释然之前,我有段时间没有碰过它了。


来一场酣战吧。我转过身,面对着那些带给我无尽梦魇的肮脏肉体们。我的嘴角仿佛在扬起冰冷的笑。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人们在寻找物质时的安全,我的答案会是天气,而不是武器。比如说是今天,乌云在灰暗的天空中飘荡,雨水细细地飘落在地面,就算是隔着污浊不堪的窗都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形;这便是一个极好的、相当适合搜寻的天气。丧尸好像对此类天气深恶痛绝,因为雨水很大程度地掩盖了他们的嗅觉和听觉。按照我以往的观察,它们一失去这两样东西,对我们的威胁就会大大减小。


我和伊莱便在雨还没有停住的午后缓步行走。所幸之前没有走太远,这一次只需要我们在屋子方圆一千米之内找点东西就可以了。


就在这栋屋子里展开搜索吧。我盯着一栋看上去有些陌生的屋子。在确定了这个想法之后,我便上前,打算把门撬开。我以前从没有学习过撬锁之类的东西,这活都是我在丧尸爆发之后用一根铁丝摸索出来的;事实上,这并不难。伊莱在我的身后默默地站着,我想他是在向自己的神明祈祷。


——好了。将铁丝一旋,门锁便发出了一声轻响,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缓缓向内旋开。


屋内的景象无非也就只是末世荒芜寂静的样子,不过却令人有些怅然。蓝色的墙纸已经褪色,从墙上剥落,凄惨地展在地上,只剩一点部分被胶水粘住,仍然顽强地在墙上挂着。距离门前不远的桌子上摆着的是腐烂已久的食物,浓烈的酸气扑面而来,蝇虫在上面盘绕。而桌腿底下躺着一只受潮掉色的木马,一旁是一张照片,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可爱的孩子在幸福地笑。木马和倾斜的照片形成了一个小空间,已经变成了蜘蛛、爬虫和细菌的居住与滋生地。


没有错的话,这本应是一个幸福的一家三口,在丧尸爆发前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在丧尸爆发后,这一家三口要么是不幸地死在了外面,要么是早已逃走,继续在危险、压抑的世界里痛苦地摸爬滚打。而令我感到有些悲哀的是饭桌后面的墙。那上面显然是贴了贴纸,虽经过了时间的冲刷,但仍然能够看到上面的文字。


Happy birthday for my lovely baby.那上面贴着。


伊莱默默的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我没法看见他被黑布蒙住的双眼,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神情之中流露出来的焦躁与不安。


伊莱的嘴角一直在抽动。直到我慢步向厨房走去时,他才开口道:“这里没有什么东西了,我们快走。”


我想我明白他为什么要催我离开。透过厨房的玻璃,一缕午间灿烂的阳光照在那上面,雨停了。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不过我当时没有想到。当我决定推开厨房的门时,一只丧尸突然从暗处冲出来。我一怔。尽管他的面部沾满了鲜赤,脸部早已因为病毒扭曲得不成形,但是他仍然能和桌腿下那张相片的脸——那张洋溢着幸福与快乐的脸怪异地重合。怪不得我觉得奇怪。如果他们从这里逃走,是不会把孩子的相片留在这个这么明显的地方的。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飞快地站在了伊莱的身前。实际上这个动作根本没有必要。那个小丧尸比我们矮了太多,我只需用点力就可以用腰间的军刀把它的脑子捣坏。


不过在做这件事时却意外地遭遇了些阻碍,因为伊莱竟在我把刀子刺向那个小丧尸时拼命地把我拉回去。受到他的影响,军刀滑动的轨迹微微有些偏离,不过最终还是精准地击入了它的大脑,脑 浆和赤溅在我的身上。小丧尸在我把军刀抽出之前就已经开始瘫软,喉咙中激烈的嘶吼声如同被人掐灭的火烛一般戛然而止。


可我来不及忏悔我的所作所为了,因为伊莱没有顾及我疑惑的注视,把我推出了厨房。他的手劲意外的大。


从我们踏入这栋房子开始,伊莱的表现就一直很反常。实际上,当我们出门时,他就已经有些慌张了。如果伊莱都如此紧张的话,那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然后,我就这样被伊莱推到了房门门口。在轻声的抗议下,我能感觉伊莱沉重的鼻息喷在我的后颈,然后沿着我的脊背缓缓滑下。我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应该立刻回去。


但已经有些晚了。街道上再次充满了丧尸,有些丧尸正挣扎着从街道两旁的垃圾堆中出来。有那么一瞬间,我们和丧尸双方都愣了几秒。伊莱有些急躁了,预言只告诉了他会发生什么事,但没有告诉他如何避免。


那些丧尸很快向我们冲了过来。随着门呻吟着摔上,那些丧尸只能拍打着门,渴望冲进来。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丧尸的嘶吼又模糊地从房子的二楼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楼梯上滚下来,是丧尸。


我才发觉到这栋房子里会有这么多具丧尸。我本在进门那一刻就听到了模糊的叫声,但这房子旁边一个垃圾堆,我以为叫声的主要来源在那里。没想到这里也有,而且不止三具。


十几只孩童身高的丧尸很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到了我们面前。现在倒不是伊莱拉着我乱跑了,我们的身份在顷刻间发生了变化。我拉着他,向着另一个房间冲去。房子的大门也在这一刻被压塌,丧尸翻涌着扑进来,其中夹杂着它们没有肉色的赤块和布料碎片,都是被它们那些没有智力的同类挤碎的。


我和伊莱冲入的房间貌似是个书房。这房间的门之前就开着,现在被我关上,企图拖延一些时间。里面的窗户被打出了一个大洞,看来已经有人来过这里,但从厨房的罐头来看,他估计是被楼下的那只小丧尸咬死了。


我决定先让伊莱出去,但是他拒绝了这个建议。没有多少时间去浪费了,于是我向窗户的大洞冲去。包裹了全身的布在这时起了作用:碎玻璃无法扎进我的皮肉里,只是像钻石一样粘在了布料上。右肩着地,我感受到了垃圾绵软的触感,如果没错的话,还有一种人形的坚硬感觉。


伊莱的脑袋已经从窗边探出来了。我立刻从垃圾堆旁弹开。


伊莱跳了下来。如同激起涟漪一般,在他落地的瞬间,几只丧尸立刻从垃圾堆中爬了出来。而屋里的那些丧尸也冲破了那扇不算牢固的门,此时也正从窗户中钻出来。逃出来的地方是一个有些深、呈直线的小巷,不花点时间跑不出去。而丧尸移动的速度不能说是快,但也不可小觑。这无疑是条死路。然而,伊莱爬起身,然后对我说出了那句话。


之后的记忆我都不想回想了。我受伤的心脏自动屏蔽了那段记忆。


那段记忆的最后一幕,是我迅速地在湿润的泥土和青草之间滚落,然后头部重重的撞在木头上,世界遁入了一片黑暗。




全身就像是被人打散、却又被简单地拼接回去似的,小腿此时酸痛不已,腹部如火往上涌一般,头也感觉到了一阵阵眩晕与呕吐感。全身的一切部位都在作痛,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好久没有感觉这么累了。急促的喘息声在黑暗的门廊中不停地响着,我和那孩子,都靠着屋子的墙,疯狂地呼吸着空气。耐力跑我没少跑过,但是要背着个包,抱着个不轻的孩子,被一群疯癫的东西追赶,在这之前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


其实我有想过随便打破一个房子的窗户后钻进去的,但我觉得我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执行这个想法的勇气。光是想想几十个没有智商的家伙在门前疯狂拍门,真的令我有些害怕。无论如何,我在用军刀捅了几只讨厌的家伙之后,就转身抱起了那个小不点。之后,我疯狂地跑了很长的一段路,终于在几个拐角甩掉了全部的行尸走肉。反正是活下来了,尽管军刀不知道是去了哪里,说不定现在正在哪个行尸走肉的脑髓中插着。


在昏暗的门廊里躺了一段时间,我终于是把气喘匀了。小腿仍然有些发软,膝关节也很清楚地发出了疼痛的信号,我差点没能站起来。那小家伙比我恢复的时间要长,当我从客厅桌上把打火机拿过来之后,他还躺在地上喘气。


“……谢谢你救了我。”过了一会,他有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对我绽放了一个很纯洁的微笑。

我却有莫名地有些不知所措。最终还是肌肉牵动着嘴角,勉强地扯出了一个不自然的微笑。


小家伙没有被衣服遮盖住的皮肤上都没有人类的牙印样,衣服虽然破旧不堪,但也没有被什么东西咬过的痕迹。


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啊。真是神奇。


“你很累的样子,需不需要睡觉?”我又问。他点了点头,有些疲劳地走到我身边。


打火机没有多少煤油了,但它仍然能够把没有多少光的门廊照亮。空着的左手突然被什么东西填满。是那个孩子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是冰的,裹满了汗水,但我不在乎。暖意终于久违地沁入了我的心田。


房子不止一个卧室,但我还是把那孩子带到了我和伊莱的卧室。这里有些乱,甚至被子都没有按我以往的习惯叠好。我在把他带进来的时候有些羞愧。不过那孩子没怎么在意。他只是有礼貌地看了我一眼,在我点了点头之后就爬上了床。


——等一下。耳边传来床铺的吱嘎声,但我的注意力却被什么东西转移了。床头柜上的东西是一个相框,不过它里面没有任何照片。我知道那张本应该放在里面的相片是什么,也知道它在哪里。


我就默默地站在卧室的门口,盯着那个相框。而视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转回了那孩子。他在微笑着看向我。


——太好了。看着窗外荒芜悲凉的景色,我轻轻的把门关上,然后径直向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并不是没有光照,但是这里的窗开得太小,因此整个房间的大部分都沉浸在黑暗中,只有午间的阳光无力地洒落在地板上。早就在几个月前断电了,电灯无法使用。


肩膀很痛,可能是在救那孩子时弄的,总之是伤口开裂了。绷带平常会在厕所的柜子里备着,是伊莱放的。


至于在那之后,我自有计划。




那孩子睡了很久,应该有五个小时左右了。在这期间,我出去了一趟。搞到的东西不算多,但好歹也填满了半个背包。回来时,那孩子仍然没有起来,所以我又对伤口进行了一些处理。有些累了,于是我便用打火机把壁炉点亮,然后在温暖的火光中垂头打着瞌睡。实际上,壁炉很久都没有被点起来过了,打火机也就这样省了很多煤油。


直到我突然被微弱的脚步声惊醒。那孩子终于醒了,刚才应该是在屋子里到处摸索。莫名地,他对我相当信任,那双湛蓝的双眼中没有任何的怀疑或是警惕。我刚刚换了件衣服,他应该注意不到我身上的伤痕。


我抬起了头,对他微笑。这份笑容里倒是没有什么勉强,很自然。“过来坐坐吗?”我对他说道。

他同意了,很乐意地向我走了过来,然后坐在了我的旁边。我才注意到,我和他应该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两个人恐怕聊不到一起。但我希望能够对他好点;物资会减少得更快这件事不需要思考太多,这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先生,这张照片是……?”那孩子却突然开口,一脸好奇地看着我手上拿着的东西。我突然想起来我手上拿着几张照片。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摆弄了会那两张相片,之后才缓慢地开口。


“这张……是我和我的母亲。后面那张……”话语到这里突然地停顿。是我和伊莱。这五个字,我踌躇着,一直没有开口。


“是您的朋友或是很重要的人吧。”他轻声对我说道。我被他的话噎住了。房间在一瞬间变为沉默。


“是的。”我终于开口道。刚刚我有些出神了。我在想伊莱平静、安宁的面孔,还有他湿润、柔软的双唇。我可能再也不会见到它们了。


“肯定很难受吧。”那孩子离我更近了一些,“我和我父母走散时也是这样。我一张照片也没有。”


我点头,只是呆呆地看着火焰在壁炉中跳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涌动,难以被压抑下去。


“他去了一个很美好的地方。”我自言自语道。伊莱的那句话莫名地在我的大脑中循环,它终于突破了记忆组成的屏障。那句话不长,却又能像魔法一样疯狂地击打着我的全身。


“快点走,我留在这里。”


是伊莱一向低沉镇静的声音。但我却意外地从这句话中感到了一丝颤抖。然后,他回过身,就像即将赴死的战士一样。那些行尸走肉从窗边摔下来,想要起身,却又被上面的同伴压在下面。


我只是愣在那里。军刀仍然我在我的手里。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伊莱好像在对我吼着些什么。我明白那是警告。我想要抗拒他的指示。我不能走。我不能抛弃他。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我不想让他沉没在尸潮中。我不想让他即将不再属于自己的身体沾满鲜赤地躺在地上。我不想拿着军刀面对着他失去灵魂的身体。我宁愿希望那个拿着武器、面对着那些东西的人是我。我就怔怔地站在那里。但是伊莱冲过来推了我一把。


他用的力度好重。我差点摔在地上。然后我开始向外跑。我的全身上下都在阻止着我离开他。但是我只是失去了灵魂一般地向外跑。


我记得我的眼中最后映出了伊莱决绝的背影。他的灵魂已经去了,在那些东西的利齿下。


——而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壁炉的火光照亮着客厅。手中握着那两张照片。我叹了口气。脚步不知不觉已变得蹒跚,肌肉好像在逐渐变得僵硬。


那孩子不知道,在我沾满尘土、肮脏不堪的上衣下,有一个新鲜的、殷红的人类牙印。




好像有人在摇晃我的身体。就像电视被打开了开关一样,我身体内的一切直觉都被重新唤醒。头疼欲裂。颅内一阵天旋地转,我感到恶心。视野先是一片黑暗,然后又被突如其来的光照得睁不开眼睛。鼻腔中填满了矛盾的血腥味与青草味,双耳又重新接受到丧尸的那些无意义的嘶吼,口中也充斥着血腥味,一阵疼痛。我的一颗后槽牙被磕掉了。全身上下都潮湿一片,是黏腻的汗水和青草的露珠混杂在一起。手臂、双腿、腹部、手掌都有传来不同程度的疼痛。呻吟低声从我干涸的喉咙中发出来,我抬起手掌,企图把自己撑起来,但是失败了。无可奈何地,我只能再次闭上双眼。


伊莱。伊莱怎么样了?他还在小巷中和丧尸搏斗吗?他死了吗?被丧尸咬了吗?千万个由问号组成的节点突然地从脑中升起。不。不行。刚刚闭上的双眼又忽然睁开。我应该起来,无论自己有多虚弱。我必须要去找他,尽管拖着这幅劳累、无力的躯壳。军刀在哪。脖颈吃力地转向一旁。酸痛不已的手指抬起来,然后是整只手臂。我艰难地在地上摸索。


“奈布。”有人在叫我,但是声音模糊不清。军刀原来就在我的大腿旁安稳地躺着。握住它。然后去找他。我指使着自己。


“奈布·萨贝达。”声音大了一些。一双手在拼命摇晃着我,好像还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在我的身上。


……是伊莱吗?大脑开始正式地运转。我的熟人不多。能直接叫我名字的,也只有伊莱了。他活下来了吗……?我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伊莱。所以我呢喃着他的名字,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回应。


“奈布,”对方终于开口,我隐约看到那是伊莱的身影,“我想我活下来了。”


他在点头,在极力压抑着呜咽。我才明白,那温热的东西是泪水。


太好了。太好了。我感到我自己在说。欣喜和安定,我感到它们都久违地回来了。可伊莱后面的那句话却让它们又散了开来。


“可是我……被丧尸咬到了。”




经解剖,丧尸的体液中含有巨量的χ病毒。这种病毒就是导致人类变成丧尸的最主要原因。


χ病毒的主要传播方式有体液传播、黏膜传播等,且传播概率极高,一旦被其传播,就会变为所谓的“丧尸”。


大量目击者报告显示,在正常人被丧尸感染之后,身体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感到越发僵硬,直到受害者的身体被χ病毒全部占据为止。同时,丧尸也不会再对其发起攻击。它们貌似只是为了传播,且在体内不会产生新陈代谢。


相对来说,在被丧尸咬到之后,被转化为丧尸所花费的时间通常在18~24小时之间。


丧尸的攻击能力极强。无论丧尸生前是孩童或是老人,转化为丧尸后的力量往往会变为其生前能够达到的最大限度值,除非有人对它们的四肢、肌肉、骨骼等进行了一些破坏。



丧尸是一种极为笨拙的生物。尽管它们的速度较快,但是是不会进行跳跃、翻越、攀爬等动作的,遇到猎物也只会一味地向其方向扑去。因此建议在遭遇丧尸时跑向障碍多、地形复杂的区域。


攻击丧尸的任何部位都无法对其造成直接性的损害,除了脑细胞。将其脑细胞捣坏,即可让其“死亡”。


最重要的一点是,丧尸是没有智商与情商的,若您的熟人或是恋人转化为丧尸、并且想要对您展开攻击的话,请毫不犹豫地将武器刺向它们的大脑。




之后我和这孩子聊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聊了会过去发生的种种事情,最后我甚至从储藏室拿来了许久没有玩过的国际象棋。这孩子对棋艺的熟练度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总之,我们在一起待了很久。从这个下午,一直到傍晚,都是我余下的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终于到了凌晨,我便赶着这孩子睡觉去了。


他又到了床上,盖好被子。我本来想转头离开的,但是这孩子突然叫住了我。


“那首他教过你的歌……能不能教给我呢?”


我回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月光从被关上的窗帘间透出来,照在这孩子身上。他的双眼发着纯真、好奇的光芒。


但是这平常的一幕,却突然让我想起了什么事情。


伊莱。躺在床上。伤痕累累。歌声。抽噎声。喊叫声。嘶吼声。


——不。奈布·萨贝达,这些,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这孩子好像在叫我,在我模糊的记忆之中。


——清醒一点。我劝自己。所以我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把自己从痛苦的记忆中赶出来。


“可以。”我笑着对他说。


然后我开始唱起了《小白船》,用我最准确的音准。他也跟着唱了几次,可是发音什么的都有错误。最终,在我承诺把乐谱写下来给他之后,他才肯睡觉。


真令人惋惜。卧室的门被关上时,我轻声叹了口气。我不能和这孩子一起睡,因为我感到我身上的伤痕会玷污他纯真美好的心灵。我和伊莱一样,为了守护某个人,心甘情愿地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我不在乎。伊莱或许也不会在乎。


我对这孩子的情感有些复杂,尽管我们只相处了七八个小时。在某种意义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他当作养子。有些荒诞,但是对我来说,他确实和伊莱有关。


我一直在忏悔。我在后悔一件事:我当时为什么要离开伊莱,让他一个人在小巷中与那些东西搏斗。我丢弃了他,我对他的困境坐视不管,让他丢弃了自己的生命。一个如此珍贵的生命。所以,当我看到那个孩子时,我条件反射般地选择了向他伸出援手。如果没有伊莱的牺牲,如果没有这样做,我甚至都有可能不会见到他,或是仍然是最自私地对其坐视不管。


我不会忘记教堂前那个下着雪的夜晚。那是我与伊莱初遇的日子。就像冰雪在春风的吹拂之下悄然融化一样,我冷漠的心在他温暖的感化下改变,怜悯、温柔注入了心脏,将冰冷、残酷替代。

所以说,这个孩子,与伊莱息息相关。我会尽最大的力气使他感受到温柔与爱,尽管只有短短半天的时间。


可是这半天已经到了。在这之后,我应该去往哪里?我在这孩子醒来之后随时都有可能变成那种东西。那么,目标就很明确了。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但执行起来会感到痛苦不已。


——那就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必须离开他的身边。我不需要带上任何东西,除了母亲还有伊莱的照片。家里的东西也不算少,这孩子还可以借助这些物资活上一段时间。虽然他会为此痛苦,但他终将会好起来。至少我,一个陌生的男子,或许曾经让他短暂地感受到“家”的样子。


留给我行动的时间不多了。身体的有些部分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僵硬了。写完乐谱,我就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抚摸着胸口那我与伊莱的合照时,终于下定了决心。谱写乐谱的笔还有点墨。我知道,在几个月前,这支笔的另一个主人曾用它在合照的背面深深地写下一句话。充满着悲伤和决绝的一句话。




我忘了我和伊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了。全身酸痛不已,但我想是我把伊莱背回了家。伊莱好像表示了坚决的反对,但是我没有在意。伊莱的腿被丧尸咬伤了,没法走路,而且我也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自生自灭。


他叹了口气,在我们进门时:“我希望你能用军刀把我杀死。”


我没有回答,只是背着他到了卧室。我在逃避吗?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他躺在床上,我坐在他的身边。我们之间就沉默了那么久。他只是闭着眼,一言不发;而我的视线只是在窗外的景色和他的伤口之间来回徘徊。我忘了我在想什么。午间的阳光无力地照在床旁的床头柜上。我和伊莱的合照装在相框里,而阳光却又戏剧性地照在只有我的那一部分,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然后,我们之间就只有沉默。直到我发觉月亮已升到了正当空。一切都已经相当暗了,我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见伊莱的身影。“杀了我。”他突然说,“你还有很多时间来执行。活下去,你必须活下去。”


不。不。我不会的。我摇头。然后一切就都回到了沉默。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歌声。歌声突然地从他嘶哑的喉咙中迸发。


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月光缓缓从床边洒下,洒在他的身上,多么神圣。


桨啊桨啊看不见,船上也没帆。泪如雨下。我捂住嘴,试图停止怪异的哭声传出来。


飘呀,飘呀,飘上西天。他唱完了,紧闭着眼。我在哭泣。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他已深沉地睡去。


伊莱。伊莱。伊莱。我感到我在喊叫,绝望的吼叫从我的喉头迸发。我妄图唤醒他,但已经不可能了。天空中露出了鱼肚白,夜晚的黑与紫淡化成了蓝与白。伊莱的灵魂死了。在神圣、静谧的月光下,如光环一般笼罩。


活下去,你必须要活下去。我呆呆地看着伊莱的身体。脑中环绕着这句话。活下去……


我好像看见伊莱在动了。他在酝酿着无意义的嘶吼,他在起身。他在扑向我。


我却只感到了脑 浆和赤溅在我的身上。军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了我的手上。然后,他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在我的身上。他逐渐冷却的体温告诉我,他已经死了。


活下去。这就是活下去吗?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把最重要的那个人刺死?我感到自己在瘫痪。军刀从手中脱落。清脆的一响。


为什么要听伊莱的指使呢。在一阵迷糊中,我只感觉到所有事物都失去了色彩。军刀上沾着赤。我强忍着自己体内的悲伤,嫌恶地把它踢走。


新的一天来临了。但只有我迎接到了黎明的曙光。伊莱走了。我亲手杀死了他。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伊莱。伊莱——伊莱。伊莱……。




伊莱在与奈布合照的相片后写下的字。字迹很深,十分用力:


奈布的生命会被肮脏的造物带走。日光照在我的身上,神明这样告诉我。


不。我是无法接受的。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被带走。


还有一种方法。预言不是不能逆转的。如果我能够逆转未来。


即使要我付出自己的生命




奈布留给小男孩的乐谱,以简谱的方式呈现,有折叠痕迹。在乐谱的最后有三个字:


对不起。




门廊很黑。打火机的火光在闪着。四周一片寂静,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狂跳的声音。


深呼吸。我想我准备好了。拉开门把手,街道荒芜的样子再次在我的眼前展开,只不过这一次笼罩上了月光。那些东西无所事事地到处徘徊,在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后都满怀期待地望过来,但辨认出我已经被咬过了之后,就失望地继续乱走了。虽然知道它们早已不会再攻击我,但想到要穿过它们,我仍然感到一阵恶心与反胃。


门终于被我关上。我几乎是愣了好一会,呆呆地看着房子内如深渊一般的黑暗。我必须要离开这里,远离这个孩子。我不能让我失去控制的身体去攻击他。他也不能够看到我变成那种邋遢可怕的样子。他必须要活下去。身体有些僵硬了,每走一步都要花上几秒。我花了差不多一分钟走出这个院子,然后缓缓踏入了充满肮脏的地狱。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根本走不了多远,也无法再找到一把刀子来了结自己;军刀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如果我执意要去找一把刀子的话,我可能会死在找它的路上。


我的脑子胡思乱想着,一边蹒跚地在街道上乱走。


实际上,如果我的尸 体躺在一个无人的角落,不会被那孩子,甚至是所有人看到,倒也挺好。


——无人的角落……?


咬紧牙,继续僵硬地与满大街的行尸走肉擦肩而过。我知道我应该去哪里了。


如果我的身体能够在一望无际的深蓝中缓慢下沉,任由冰冷与睡意将我包裹……那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投 湖。在距离这里差不多一千米左右的地方,那里有一个人工挖成的湖。我只需要在脚上绑一个重物,然后我就能够永远沉睡在湖底,静静地被水草包围。


好想法。于是,我便向那里走去。


月光照在我的身上。全身已经感到疲劳堆积得越来越多。那两张照片在我的上衣左胸的口袋处放着,它们在聆听我越来越低的心跳声。我感到我在喘气,全身的赤液流动得越来越慢,大脑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在剧烈地发痛。我快要没有意识了。好远啊。好累啊。好痛苦啊。我还能坚持多久呢。


伊莱。伊莱……我还能和他见面吗。双手曾溅满了鲜赤。多么罪恶。我能进入天国吗。我能否有资格呢。


那孩子。当他醒来之后会感到什么呢。我的道歉肯定不够虔诚吧。他会对着乐谱流泪吗。他会留在这里吗。还是会离开。他会忘了我吗。他会想念我吗。他会活下来吗。他能够平安地活着吗。他必须活着。


冰雪。马车的声音。钟声。祷告声。视野和那时一样模糊。我快坚持不住了。但我必须要离开他。必须。


黑暗的天空。嘈杂的谈话声。寒冷的风吹在我的身上。哪湜鉮聖哋仴洸嬤。祂湜芣湜茬栺吲莪。

芣垳孒。莪赽莈洧劦氣孒。泹湜莪怭湏婹离开那个孩子。莪能啝伊莱重逢吗。閉仩眼。他会原谅我吗。


“奈布。”……有人在叫我。多么清晰的声音。多么熟悉。我睁开眼。四周是一片深蓝,只有点点星光在空中闪烁。地面不是坚硬、充满赤腥味的沥青,而是像棉花一样柔软的东西。是他吗……是他吗?!


视野还很模糊。但我不想再等待了。是他。是伊莱。我一直在思念的人。他就坐在一个白色的椅子上,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多么神圣。多么柔和。我看清了。他的面庞盈满了平和的微笑。


“欢迎你回来。”他笑着说道,眼中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几乎是瞬间地,我冲向他,紧紧、紧紧地抱住他。如此真实的触感。我不会离开他了。不会再抛弃他了。我感到我在抽噎,他笑着挣脱我的怀抱。


“我等了你很久。”他说。我才看清他和我所站处的结构近似于一艘船。洁白的、无瑕的、在月光下静静发着光的小白船。它在空中飘浮着,缓慢地向着终点——一个发着亮光的白洞驶去。


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我必须回去,将我需要做的任务完成。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便点了点头。


“你可以先回去,完成你想做的事。”


“……还有一个问题。”


“嗯,什么?”


“你……原谅我了吗?”充满稚气的话一出口。我真没想到这个很重要的问题会这样脱口而出。


他高兴地点头回答:“当然啊。你做的那些事都是我的本意,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这句话在脑中回响。清风吹拂,我才感到自己什么不适感都没有。


“快点回来吧。”他上前抱了我一下,对我说。


一阵晕眩。我感到视野重归黑暗,身体再次变得无力僵硬,耳中重新响起了丧尸的嘶鸣声。


“顺带一提,那孩子真可爱。”他最后说道。然后,他的身影像是灯光突然被闭上一样,消失了。




我缓缓从地上爬起。这一次的动作更快了些。我感到身体比刚刚痛苦的长途跋涉要轻盈的多,头脑也更加清晰了。我才发现,我离人工湖的距离是那么近,只需要几步便可到达了。刚才为什么会觉得如此痛苦、漫长呢?


步伐有些蹒跚,但这不再重要了。我只感到轻松在我的体内弥漫开来,伴随着逐渐增长的力量。脑中播放着与伊莱一起共度的时光。伊莱和我下国际象棋。伊莱教我简谱和音乐。我拖着伊莱出去运动。我和伊莱一起种植花草。还有,在那天,我和他的相吻。


我的嘴角扬着大大的微笑。口中响起的是那首悠扬的《小白船》。那些丧尸从我的身旁挤过,对我不屑一顾。他们是没有智商和情商的,它们不会再感受到什么,只是每天一味地寻找着活人,完成所谓“传播”的固定任务。


终于到了湖边。望着水波在湖间荡漾,反映着天空幽深的蓝,我没有感到一丝恐惧。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孩子住着的地方。对不起。我在心中默默地重复。


然后,没有一丝犹豫,我跳了下去。冰冷的湖水在一瞬间渗透我的全身,我在窒息,我在下沉。僵硬的身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身体。


我紧闭着眼。水草缠绕在我的手臂,气泡从鼻尖缓缓冒出。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我紧闭着眼。微笑仍然在我的脸庞绽放。水流从我的鼻腔灌入,一阵难受,但我不在乎。我又能见到伊莱了。他并不对我感到愤恨。真好。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他了。我将会一直守护着他。


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


我紧闭着眼。意识在缓缓地从大脑中流走。我在咳嗽,但只是让更多的水冲入我的肺部罢了。我在上浮,但水草已经结实地缠住了我,我的尸 体不会漂浮到湖面上。身体在逐渐变轻,水声在变淡,那些战遗产生的疼痛与耳鸣也终于要停止了。


桨啊桨啊看不见,船上也没帆。


我睁开眼。浑浊的湖水在我的眼前冲刷,但这一切早已不再重要了。死不瞑目吗?倒也挺好的。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是伊莱吗?双耳被水灌满,压力压迫着鼓膜,但我能听到什么声音。清晰的、低沉的声音。是伊莱吧。


飘呀,飘呀——


就让我的生命在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结束吧。


飘向西天。

【佣占】妄想

*全文2.1k+,请放心观看。

*某憨憨第一次写佣占的同人文,请多多指教。

*没了,看吧。




我听到了重物坠地的声音。我的役鸟在我身后尖利的鸣叫。


花盆的碎片、飞溅的泥土、枯萎的花。


现在,它们统统摆在了我的面前。


好像,这些东西离我就差一寸。


楼上的窗户发出响声,窗被推开了。他把头从窗台探出来。


“萨贝达。”我抬头,默念这个名字。


又是他。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这个一直想谋害我的人。


“抱歉,克拉克同学!”他说完,又把头收回去。


不一会,他下来了,拿着一把扫把。


扫把将泥土、碎片和花都被扫进了簸箕。


“没砸到你吧?”他问我。我把头撇过去,没有理会他。


他继续扫着,动作有些笨手笨脚;眼睛直直盯着地面,不敢看我一下。


心虚的标志。我自认为我明白。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告诉他。


萨贝达愣了愣,继续扫着地上的泥土,没有回答我。


长久的静默。


他扫好了,把扫帚收了起来。


“对不起。”他最后说完这句话,再次跑上了教学楼。


脚步声重重地在楼梯间响起,他终于走了。




我不知道萨贝达究竟想对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萨贝达一直想要谋害我。


从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好像就把我设定为了他的目标。


足球莫名地向我飞过来,目标将是我的脑袋。


地上被拖得全是水,一旁摆着做班级板报用的钉子。


我需要的药片莫名消失,寻找后又自动回到我的桌上。


然后是今天,花盆被砸落下来,落地点离我仅有一寸。


不止,还有更多。


每一次事件过后,都能够看见萨贝达在我的附近,低着头,一脸的歉意。


真是怪异。很多人都想要害我,但萨贝达绝对是最为踊跃的那一个。


我自认为我明白。




“你可真有点奇怪。”


“哪里?”


“今天过来的转学生,你是不是对他有……那种意思了?”


“胡说什么。”


“可你脸都红了。”


“你看错了。那个叫克拉克的只是有些特殊而已。”


此时正值午日。烈日当空,为地面撒上炙热的阳光。


操场上没有什么人。如此高的温度,没几个人想出去。


奈布靠在教室的窗台旁边,看着一旁的威廉,一脸的不屑。


“行吧。但你可注意那家伙。”


“为什么?”


“你没看到他肩上的枭吗?”


“嗯?”


“那只枭可不一般。你可以看出来,它在……保护他。”


“所以?”


然后,威廉俯下身子,在奈布耳旁说出了那句话。




萨贝达又想要杀我。


急促的呼吸声、脚步声与汗水。


它们交织在一起,使我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处境。


肩上的役鸟在鸣叫;他离我不远了。


放学后的教学楼没有一个人,空空荡荡。


灯全部都被下班的老师关上,黑得只能借窗外的路灯看路。


在这种氛围里躲避萨贝达,与恐怖电影毫无区别。


沉重的脚步声在我的身后响起。


大脑完全处于混乱的状态,由我跑进了一个死胡同证明。


该 死的。


我紧闭着双眼,身躯靠在墙上,却因为恐惧一寸寸的往下滑。


萨贝达也停下来了。我感觉到他站在我的前面。


役鸟再次鸣叫,向萨贝达冲去。


我看到他的手背着,恐怕是拿着一把刀。


“克拉克同学……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这个一直想要杀死我的人说出的话,还不如不信。


我只能感觉到自己在摇头,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


萨贝达一直在挥手,想把役鸟赶开。


“克拉克同学……”他又开口,“我没有想杀你。”


他见我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便再次开口,话语里多了一丝失望。


“抱歉。吓着你了。”他缓缓开口。


沉重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却没有向我走来。


一片静默。


而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萨贝达已经不见了。


役鸟向我飞回来,骄傲的鸣叫,站回了我的肩头。




“克拉克同学……你的枭呢?”


身旁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浑身一震。


我忘了我的役鸟。




学校着火了,不知为何。


慌乱的指挥声、撤离的师生、散发着不安的火灾警报、烟与火灌满了整座学校。


这不是演习,是真正的火灾现场。


当老师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些晚了。


全班的学生顾不着拿自己的财物,就匆匆的往外面跑。


而此时,火焰已经蔓延到了走廊的边缘。


想要再回去带回役鸟,已经来不及了。


教室的窗户也被关上,役鸟飞不出去。


可是,我却很明确地发现了一个在撤离行列里逆行的人。


奈布·萨贝达。




“他有被害妄想症。”


威廉是这么说的。


“少与他交往。你不知道他被逼急了会怎么做。”


“……”


“艾米丽告诉我的。”威廉没头没脑的又添上一句。




我看见了。


奈布·萨贝达躺在担架上,被消防员抬出了学校。


被烧焦了的手露了出来,毫无生机的随着消防员的脚步晃荡。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身上盖着白布。


明明只有一指的距离,但我与他却又像是隔开了浩瀚银河。


还有一个消防员得知我是伊莱·克拉克之后,把役鸟还给了我。


“是那个孩子昏过去之前这么说的。把它给你。”那消防员这么说。


“我想问一个问题。”


“嗯?”他正要走,此时因为我的话回过头。


“他……死了吗?”


他没有回答我。


至于答案,已经在他双眼映出的悲伤里体现,我心知肚明。




已是夜晚。


奈布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低垂着头,一脸的失落。


自己可真是失败。


他这么想着,把他手上的花丢在了街旁。


在五分钟前,这个东西一直背在他的手后,局部已被汗水浸湿。


是他为伊莱准备的惊喜。


但是,它或许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火灾过去有一段时间了。


我和同学们参加了奈布的葬礼。


我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把一直压在我心头的锁不知不觉被解开,却又被换上了另一把锁。


一把冰冷刺骨的锁。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天,那个已死之人不顾其他人的劝阻,回去救援我的役鸟时,曾对我说了一句话。


但是周围太吵了。我没有听清,只能够看见他的嘴唇在烟雾之下蠕动,形成一句话语。


而现在,我好像懂了。


奈布·萨贝达看着我,深情的说出的那句话,是——


“我爱你。”